六疾馆太过狭窄,而且所处的巷子乃是寒门聚集的破落地,江子萱便将书画会的地点选在京城郊外江家别院的花园里。这别院原本就是江闵给江子萱的嫁妆之一,早些天便已经将门房的钥匙和地契给了她,她现下用起来倒也方便。
因为有石夫人的诸多帮衬,仕女和贵妇们十分赏脸,一大早上,便三三两两到达。
江月红来得极早,尚未走进大厅,脸上已经是笑开了花,对江子萱说道:“三娘,我来看看这里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江子萱如临大敌,面上虽然也回之一笑,可眼珠子里的戒备实在是太过明显。
江月红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反应一般,自顾自的走到她面前,说道:“三娘,你的书画都放在花园里吧?你在这里招呼客人,我去帮你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也好趁早帮你调整调整。”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而她的身后,尚有四个壮汉抬着两口箱子紧紧跟着她。
江子萱一下就想到了花园里那些薄得不敌一指的书画,在她的眼中,江月红身后跟着的不是四个人和两口箱子,而是几头莽撞的大牛,只要它们在花园中一个不慎,或许是摔倒,或许是撞击,书画会被损害,布置好的果盘和茶器会被打破,她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思及此,她忙拉住了江月红,在对方诧异的眼神注视下,讪讪道:“这、这两口……箱、箱子里装、装的是、是什么?若是……可以,请二姑娘找、找个地方放……好吧。”
江月红一愣,而后露出了然笑容,似乎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这都是你的衣衫,是我亲手所制。本来,我是想要送到家里去的,但是大郎恨我,对我下了禁令,家丁不会允许我进入江家半步。父亲那里……似乎也拗不过大郎,我……哎,我知道你和大郎一样厌恶我,可说到底,我们终归是姐妹,在你出嫁之际为你制些衣衫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推辞。”
江子萱不为所动,她隐隐感觉江月红绝对没有安好心,可是现下的情况,不容她拒绝。几个早早到达的仕女和夫人们,此刻正坐在客厅中喝着早茶,虽然各自说着话,其实都暗暗看着她和江月红,若是她断然拒绝江月红,江月红再哭闹起来,她定然会落下一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她只能笑,尽力真诚的笑,道:“多、多谢二、二姑娘,既、既是衣衫,不、不如送、送到后院去吧。”
“三娘难道不看看衣衫的模样吗?”
她摇头,只希望早点将这四人、两箱安置好,不容分说便唤来春红,吩咐道:“你带、带他们去后院,将、将箱子放在……我的……房里。”
好在,江月红没有拒绝,也没有再坚持到花园去查看,随意在大厅中找了处位置坐下,漫不经心的等着书画会的开始。
江子萱得空,继续招呼其他客人,却一直注意着江月红的动向。 而江月红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般卑鄙,只是静静坐喝茶,并没有什么异动。
这令江子萱有些琢磨不透,但到底是不敢的大意的,还暗中让人盯紧了那几个抬箱子的壮汉。
一直等到四个壮汉放好箱子到厅中向江月红复命,而后告辞离去,江子萱的心才落下去,并且暗道自己果然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接到帖子的仕女和夫人们差不多到齐,江子萱正准备领着众人去到花园,下人进来禀报,说是宫里太后听闻江家三娘的善举,特意遣了身边的奴才前来助阵。
虽然,没有见到正式的旨意,江子萱和众人也丝毫不敢怠慢,忙出去迎接来人。
到门口,江子萱见那所谓的宫里人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姓宦官,眼皮一阵的乱跳,心道今日怕是多事之秋。
站在她身旁的石夫人发现她神色不对,暗暗扯了她的衣袖,小声提醒道:“三娘,众人都等着呢!”
她忙回神,露出得体微笑,将张公公请了进去。
大家原本对江子萱所谓的书画会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期望,不过是因为她是江家嫡小姐,又有石夫人大力帮忙,而可以借此机会为自己博得一个行善事的好名声。
当她们步入花园,见到空中半悬的佛像时,俱都是一惊。
大耳、笑口、圆肚,慈眉善目,是众人见惯了的弥勒佛模样。
江子萱的这一幅画里,自然也不乏这些东西,可是,却又不仅限于这些东西。她将弥勒佛的笑容渲染得淋漓尽致,好似佛此刻就现于空中,以百态看百人,个人所看意味皆不同。
待众人最初的震撼过去,再仔细看向空中,或许是看的人心态变了,也或许是位置变了,总之,弥勒佛的笑容更如宽容长者,以眼和神情诉说着他以大肚容众生的慈悲。
仕女和夫人们,有的张大了嘴,想唤却唤不出;有人曲着膝欲行跪拜大礼,显然是弄不清楚,到底是空中悬着画像,还是佛如画像般现于空中。
过了好一会,早已经领了江子萱命令的春红方才微微上前两步,道:“各位小姐和夫人见笑,此乃我家小姐亲手所做,还请各位看了之后不吝赐教。”
闻言,众人方才回神,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江子萱画的画作,她们方才竟然以为是真的见到了佛!
花园内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有赞誉江子萱画技了得的,也有诉说方才自己心境的,还有些,表达着跟随江子萱学习画技的决心。
不管是哪一种,已经足够让江子萱高悬的心回到原处,她的书画,即便不能像老师所作的那般价值连城,也该能够卖个可观的价钱。
一片喝彩声中,张公公命人倒了一杯水酒,双手举着走到江子萱面前,道:“江小姐,奴才实在敬仰你的才学,容奴才放肆一次,敬小姐这一杯酒。”
江子萱一愣,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一杯。不接,对方是太后派来的人,怠慢了他难免小人扣以藐视皇家的大罪。接,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宦官,且他这杯酒是个人的意思,她难免会落个有失士族脸面的名声。
犹豫之间,张公公双手似乎有些站不稳,微微一前倾,一杯水酒悉数洒在了江子萱的身上。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众仕女都换了轻薄的纱衣或丝裙,江子萱自然也不例外。她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丝裙,被酒水浸湿之后,丝裙便黏在了她的肌肤上面,显得尤为不端庄。
即便现下无男子,可士族贵女重仪态,还不等江子萱说话,众人便已经开始责怪张公公的鲁莽,也有人劝江子萱赶紧去后院换身衣衫。
江子萱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若隐若现的肌肤,也很想换身衣服。可惜,这里虽然已经属于她,可她从未来此住过,哪里有什么衣衫可换?
江月红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三娘,你的后院有新衣,快去换了吧!”
江子萱这才想起她方才命人送进去的两箱衣服,颔首,与春红一起退到后院换衣衫。
她们进到房间里,春红顺手将门拴好,方才打开那两箱江月红送来的衣衫。
说是两箱,其实并不准确,每一箱里的衣衫都只放了不到一半。可能是沿路颠簸,衣服摆放也不够整齐,稍显凌乱,有几件上面似乎还有灰迹。
不过,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花园中还有不少宾客等着,她们需快些回去。
江子萱和春红一起低下腰,开始查找适合今日穿戴的衣衫。
她们两人的注意力都只在衣衫上面,全然没有注意到,从屏风后面走出两个大汉,正屏住呼吸,一步一步的向着她们靠近。
等待春红发现不对劲,正欲转身查看时,却感觉头上一阵剧痛,双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江子萱见春红被忽然出现的大汉以刀柄敲晕,正要出声惊呼,另一个大汉却一下紧紧捂住了嘴巴,让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
她想拼命反抗,奈何力气太小,对方显然是孔武有力的人,一手捂着她的嘴,只凭一只手便将她抱得死死的。
转眼间,她成了被蜘蛛网网住的飞蝶,只能呜呜抽噎,却根本甩不开令她恐慌的桎梏。
江子萱在恐惧中怀揣着侥幸,只希望这两个人只是入室偷窃的小贼,拿走财物便会离开。
这时,那个打昏春红的大汉提着大刀转而向她,手臂一举,锋利的刀尖朝着她的胸脯划去。
她下意识闭眼,本以为会有刺骨的疼痛传来,谁知道,并没有痛意产生,只是胸口凉飕飕的一片。
她豁然睁眼,绝望的看着面前汉子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她,好像她是案板上的肥肉……
江子萱是个外表柔和内里刚烈的人,当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她第一想法就是死!有尊严的死!
她现下手脚不能动弹,只剩下咬舌一条路。
在那大汉伸手撕扯她本已经破掉的丝裙时,她鼓足一口气,猛力一挣扎,趁着身后人力道松懈之时,便要张嘴将舌头咬断。
可是万万料不到,她遇到的是惯盗,对方几乎在她张嘴时就识破了她的诡计,大手拿捏着她的下巴和上颌,狠命一用力,竟然将她的下巴给卸了下来。
下巴脱臼,她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更别谈什么咬舌自尽了。
她似乎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白兔,只能任这两个大汉宰割、羞辱。
那两个大汉并不迟疑,他们将她按在了地上,四只手开始如同冰冷的蝮蛇,在她身上来回滑动,扯去她的衣服,也撕掉她的尊严。
她本来不想哭的,但是,当一只粗糙的手滑到她的腿间时,她忽然软弱起来,眼泪顺着眼角就滴了下去。
她想,她这一辈子完了,即便她再努力,也洗刷不掉所遭受的耻辱……
地上昏迷的春红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两个汉子将江子萱压在地上,已经褪去了她的衣服。春红顾不得脑袋上面的疼痛,看了看周围,一下看到被大汉放在地上的刀子。
她轻手轻脚走了上去,拾起刀,挥舞着手臂,毫不犹豫的将刀尖对一个大汉刺去。
‘噗’的一声,刀子从大汉的背后没入他的身体。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刺穿了内脏,噗通倒地,嘴巴噗噗吐着鲜血。
另一个大汉看着同伴遭殃,立时红了眼睛,放开江子萱,上前对着春红便是一掌,打得她旋身倒地。
被恐惧包裹住的江子萱终于回神,眼看着对方弯腰去拧春红,欲再对她施以拳脚,江子萱顾不得衣不遮体的羞愧,连忙爬起来,从后面猛力怕打大汉。
她的力气不大,虽然也曾跟随丘聃学习一些强生健体的东西,可女子毕竟是女子,根本威慑不到大汉半分。
在江子萱和春红前后不断拍打之下,那大汉终于发了怒,手臂一甩,将江子萱甩到地上,再狠狠一踢,将春红踢得蜷缩成一团。
而后,大汉转身,拔出那把没入同伴身体里的大刀,举着它,用尚在滴血的刀尖对着江子萱。
江子萱害怕,双眼紧紧盯着刀尖,双手撑在地上,连连后退。
相较于她的畏惧,春红显得勇敢许多,又从地上冲了起来,弯着腰,低着头,像是发怒的小牛,用头死死顶在大汉的腹部。
大汉吃痛,连连后退,却摆脱不了不顾一切的春红。最后,他忍无可忍,用刀柄狠狠打在春红的后脑勺上,立时,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她的后脑勺上面冒出。
春红本就已经受了伤,这一下,她再也受不住,没有了方才的气势,软软倒在地上。
可大汉并不就此罢手,而是咬牙切齿的握着刀子,向着她的后背刺去。锋利的刀子没入了春红的身体,然后,又毫不停留的被拔了出来。
便是铁打的人,经过这么几下,也已经支持不住。
春红的脑袋上,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而她的后背,顿时血如水柱,不断的喷出,染红了她的身体,也烫伤了江子萱的双眼。
见状,江子萱一反方才的畏首畏尾,抱着屋里的椅子,大叫着,向大汉的面上打去。
大汉听到响动,回身看她,刚好被打个正着,咚的一下,晕倒在地。
屋内,顿时静谧起来,带着沉闷和阴冷的静谧。
江子萱傻站了一会,方才扔掉椅子,跑向春红,跪在地上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被瑟瑟发抖的江子萱抱在怀里,奄奄一息的春红居然笑了起来。她喘息着,颤抖着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用尽全力扣住了江子萱的臂膀,对她说道:“小姐,告、告诉将军,奴婢幸不辱命。”
江子萱连连点头,心里乱糟糟的一片,想要安慰春红不要害怕,她不会有事的,想要高声呼救,让人救春红。只是,她还来不及张嘴,怀里的春红便缓缓闭上了眼睛,握住她的手也松开了。
江子萱一怔,小心去听她的心跳,可惜什么都听不到。
(小小来句废话,果果加更了,乃们还要那么冷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