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尉寒的到来又离去,对于江子萱而已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连日赶路的疲惫,使得她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揣度这个无足轻重而又莫名其妙的男人。
谢安然保持了她印象中谦和有礼的作风,在石尉寒离去之后,他虽然面有疑惑,却一字未提,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与她谈天说地。
很快的,她便将石尉寒这个人抛诸脑后。
掌灯时分,消失一下午的谢季才回到驿站,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见他如此,江子萱关心询问,他却一口否认,只是告知她,往南虽然是太平之地,却也保不齐有流民从它地涌来,出现暴乱和抢杀的事情,为了安全,她们这次是随一批奉命到此镇压暴乱的将士同行。
江子萱是个从不讲究的人,和谁一起,她自是不会介意。
倒是听了谢季才的话,她心里对谢安然越发感激。既然往南依旧会有暴民,那谢安然从京中一路行来,该是危险重重,他却不顾一切到此接她,还丝毫不将所遇风险告诉她,真乃大丈夫之风!
她不善言语,不会将谢意挂在嘴边,已经说过了一次感谢,她便不会说第二次,但是却会将它默默放在心中。
她在驿站中歇了一晚,前半夜,满心满脑都是谢安然的模样、谢安然说过的话语,好几次,想到开心的地方,竟然抱着被子的一角痴痴笑了出声。
第二天,天际方才出现鱼肚白,她便一脸的笑容,与谢安然、谢季才一同离开驿站,赶往五里外的军营。
路上,谢安然趁着谢季才不注意,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子萱,军中多粗人和寒门……这里距京城八百多里,你须得多加忍耐,若是有不惯之处,大可与我说,莫与他们计较。”
他话语中带着对她的浓浓关心,也带着对将士的鄙夷,一向敏感的江子萱一下听了出来。她愣了愣,又想起丘聃说的话。丘聃说,当世士族文人,多以口舌取巧,却难敌胡人刀枪,实在是可笑;依靠武人活命,却又心高气傲对武人多有鄙夷,如此故作清高的举动,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看向谢安然,暗暗摇头,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呢?他与她一般,皆是士族出身,但又和那些自恃甚高却又目光短浅的士族大有不同……
一旁的谢安然见她又是蹙眉又是摇头,不禁奇怪,问道:“子萱,你在想什么?”
闻言,她回神,有些怔然的看着谢安然。
谢安然莞尔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为何不理睬我?”
手背上传来的酥麻感觉令江子萱立时红了脸,他手掌中滚烫的温度好像灼到了她的肌 肤,她心跳顿时加快,不禁低下头,不敢抬首看他,但却没有将手缩回去。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士族的短浅,什么丘聃的评价,她只是最普通的少女,心如撞鹿之时自然是难以自持。
谢季才将视线从窗外移回马车中,一下看到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禁蹙眉看向江子萱,欲言又止半响,开口说道:“江小姐可知道石将军的事?”
这一声,使得江子萱回神,也唤起了她的羞意,虽然当世士女们多奔放,可也还是重最名节,如她这般与男子 交 握实在不妥。
她慌忙将自己的手撤回,不安的揉 捏自己的指节,羞得脸红欲滴,根本没有注意到谢季才的问话。
见状,谢季才长叹一声,自顾自的说道:“谢某今年二十有七,令我敬佩的人屈指可数,这石将军便是其中一个……”
谢季才幽幽说着,谢安然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而江子萱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女儿心思中,对于谢季才所说的话只是左耳进、右耳出而已。
谢季才却浑然不管,好像只是想要诉说,至于有没有人倾听,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娓娓说道:“想我从军五年,也不过是因为家中势力无法照拂于我,想以此博些美名和功勋,并不想真的投身其中。当世的士族子弟,哪一个愿意做粗鄙的……”
说到这里,谢季才的瞳孔忽明忽暗,显然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也变得悠远,继续道:“三年前,石将军还只是名满天下的美少年,是众人口中称赞的才俊,本可以仗着石家的势力在京中享受荣华富贵,谋得财权势力,听说,还有公主钦慕于他。谁知道,他竟然不顾石家所有人的反对,自请到了战场之上。那时,他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世人都道他不过是仗着父辈蒙荫,可唯有我们这些跟着他上战场的人知道,他靠的不是石家而是自己……”
这时,马车停下,外面传来一个爽朗丈夫的询问,道:“可是谢将军来了?”
谢季才不得不将刚才的话题停下,答了一声是,而后又看向江子萱,道:“江小姐,军营到了,请随我出去,待一会将兵士清点完毕,我们便可以出发前往京城。”
闻言,江子萱总算有了反应,轻轻颔首,却不敢看谢季才,更不敢看谢安然,一双浸水大葡萄般的眼珠子仓皇在眼眶中转,好似受了惊吓的麋鹿般,十分不安。
见她应了,谢季才想想,又问道:“我方才说的话,小姐可有听进到心里去?”
江子萱面有疑惑,方才他有说什么吗?
她只顾着害羞和雀跃了,哪里能有心思注意他的话?
只是,当她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又不好意思将实话说出口,只得胡乱点了头,权当自己听他闲聊听得专心。
谢季才松了一口气,道:“小姐能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便好,石将军也不容易,昨日冒犯之处,还请小姐多多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