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尉寒这一吼自是力道十足,可谓气贯长虹,震得江子萱双耳嗡嗡作响,也将她原本的那点胆怯吼掉。
她不悦的蹙眉,说道:“你、你个疯、疯癫之徒,我、我与你不过、不过数面之缘,怎会、怎会有……有机会欺、欺骗于你?莫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听到她结结巴巴的质问,石尉寒的脸色不由一白,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般,嘴 唇颤抖着喃喃道:“你、你真的口吃,你真的口吃,真的口吃……”
他如此肆无忌惮的重复她口吃的事情,顿时惹恼了江子萱,她本欲发作,可转念一想,算了,丘聃告诫过她要做到不因外物而悲喜!
这个石尉寒,不过是个浅薄的纨绔子弟,与她毫无干系,何需为了他而妄动肝火?
如此思来,她心绪平静下去,冷冷甩掉他的双手,绕开他,走到谢安然的旁边。
石尉寒喃喃自语半响,方才转头重新看向她,一见她与谢安然并肩而立更是暴跳如雷,指责道:“你口吃也就罢了,还是个不坦诚的女子,实在是可恶!”
闻言,谢安然蹙眉,正色说道:“尉寒,子萱乃是江家嫡女,她的品行得到众多贤士赞赏,岂能容你如此信口胡说?”
“品行?她有品行?不过是个奸佞小人,骗子而已!”说完,石尉寒一顿,又看向谢安然,扯出一个冷然又鄙视的笑容,掷地有声的道:“便是你谢安然,也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有何资格议论他人的品行?”
“你……”谢安然气结,但面对石尉寒的指责,他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下意识的看向江子萱,面带不安。
见谢安然尴尬,江子萱真正是怒从心中起!石尉寒可以任意鄙视她、嘲笑她的口吃,但不能这般对谢安然!
谢安然,品德高洁如莲、谦和有礼若玉,出身名门,无人可以嘲讽和指责他!
思及此,江子萱一下挡在了谢安然的面前,仰头看向石尉寒,面上同样泛着鄙视,强迫自己憋足劲,一口气说道:“粗鄙蛮人!”
石尉寒顿时脸黑如玄铁,额上青筋暴露,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粗鄙蛮人!”说完,江子萱更是挑衅的扬了扬下巴,虽然语不顺畅,却底气十足的说:“我、江子萱……不屑于与你……相交,更不屑……欺骗于你!你、粗鄙蛮人也!”
石尉寒的身体震了震,面上的怒气顿时消散不见,好似受了伤的小兽,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看着她,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江子萱被他这些怪异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由双眉紧蹙,不安的打量他。他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此时竟然泛着水光和委屈,若不是记忆清晰,清楚记得她和他的过往,他如此模样,还真会让她以为自己曾经欺骗了他,让他受到了伤害。
石尉寒看了她许久,忽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确实没有欺骗过我,没有欺骗过我……全是我自圆自说,全是我自以为是!你没有欺骗过我,我……哈哈哈……哈哈哈,全是我以物猜人,以貌取人,全是我,全是我……”
他如此疯癫的模样,十分吓人。江子萱自是闭了嘴,不敢再与他理论,一旁的谢安然似乎也有些紧张,一只手牢牢的抓住江子萱的手腕,小心问道:“尉、尉寒,你、你无事吧?”
石尉寒听到他这般问,用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颔首道:“我无事,我自然无事……”
说着,石尉寒再次看向江子萱,他们见过数面,每一次,她都是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先是布衣人,后是庶族女,早上还是乞人样,唯有现下,才有一个士女该有的高贵和优雅。
他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许他从不曾认识过她,他所记得的、所认识的,不过是一刹那心灵的震撼。
他闭了闭眼睛,从袖中拿出一块裹成卷的锦缎,犹豫片刻后,双手颤抖着去打开锦缎。
待锦缎被剥去大半,江子萱见到了里面的东西,原来是画纸。上面隐隐还有浸染的墨迹,该是一幅字画才对。只是不知道是谁的大作,竟然能让石尉寒随身带着,还用锦缎小心包裹,对他而言,该是意义非凡才对!
等到锦缎飘飘然落在地上,江子萱原以为石尉寒会将画纸打开,让她和谢安然看清楚纸上的东西。
但是,石尉寒忽然顿住,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豁然一震,一把将纸张捏住,而后铁青着脸离去。
江子萱怔怔看着他如疾风咆哮而去的背影,只觉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人,来去皆是匆匆而莫名!
当世不若秦朝尊法家,不似汉朝奉儒家,自是诸子百家争相开放,造就空前的人才。同样因为这百家齐放,也造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人!
江子萱追随丘聃过漂泊的隐士生活,自是听过、见过不少怪人。有人提倡肉 身乃虚幻、心境才是本源,遂十数年不洗浴、不换衣,只为证明心觉得不脏不痒,身体便就不脏不痒的事实;还有人追求无为生活,便驱赶车子,在车子之上醉生梦死;更有人为了达到无尘境地,一日十浴,从不间断。
可这些闻名遐迩的怪人,在江子萱的眼里,都不及石尉寒来得奇怪。他,才是活生生的,令人无法捉摸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