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顺利逃出京城,可船上的将士们丝毫不敢懈怠,京城周围有胡人大军十五万。若不是因为胡人不善水,对东城失了防守,仅凭着石尉寒的这些个手下,怕是他们根本无法逃脱。
饶是如此,胡人也并不善罢甘休,他们的大船顺河流而下,胡人便一路猛追,沿岸放着箭雨。逢着岸边有深林阻隔,胡人便绕道一程,到下一个路**杀石尉寒一行人。
这样追赶到了天亮,胡人许是倦了,虽然没有再继续追击,却一路传递消息,让沿路的胡人在有利的地势或者大小渡口处堵截他们。
江子萱坐在床边,注视着陷入深深昏厥之中的石尉寒,一颗心高悬着不能放下,岸上不时传来的胡人嘶喊和放箭声,虽然他们侥幸得以躲过几次射杀和堵截,可是难保下一次能够平安度过。
此时是冬天,这河虽然因为河面宽阔,水流不歇而未结成厚厚的冰面,可到底还是有些影响,船身被河中冰块所阻,实在是无法加快速度。胡人沿陆路传递消息,虽然绕了些路程,却也紧追着他们,让他们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最令江子萱感到担忧的是,沿路的胡人只增无减,对方看样子是知道石尉寒的身份了,所以打定主意将他擒获。
眼看着石尉寒伤势稳定,江子萱实在撑不住,靠着床边小憩片刻,不过就是打个盹的时间,醒来后便发现石尉寒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她伸手到他的额头上一摸,烫得有些吓人!
江子萱连忙请来军医,急得舌头上面生出火泡来。
到了日落时分,暂时负责指挥船队的赵富贵按捺不住,短短两个时辰,已经进来探望石尉寒五次了。
子时快到,赵富贵带着他的副将又来了,面对依旧没有知觉的石尉寒,他的眼里露出了焦急和失望的神色。江子萱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张嘴问道:“赵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
赵富贵心里烦得慌,虽不指望江子萱这个弱智女流出谋划策,可也禁不住将烦恼唠叨出来,道:“船上的粮食支持不了多久,我看沿途阻拦我们的胡人比昨天夜里多了不止一倍,想来将军的身份已经暴露,我们的兄弟不少被乱箭射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江子萱沉吟片刻,问道:“难道将军事先没有安排人前来接应?”
“有的。可是京城附近三百里地都是胡人,信虽然送了过去,我们的人并不容易靠近,将军便令他们在五百里开外的茂县等候……”
“如此说来,走水路虽然暂时可以摆脱危险,却也相当于做了一个茧子将我们自己困住!不如,我们弃船走汉路吧!”
她话毕,赵富贵一惊,双眼圆睁道:“小姐怎可拿大事戏言?现下胡人遍布官道,唯一不曾掌控的便是水路,若弃了船,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并非戏言!两岸到处是崇山峻岭,只要我们稍后趁着夜色找一处偏僻地方上岸,留下少许人驱船前行,诱惑胡人,胡人必定发现不了我们的踪迹。此去茂县五百里地,中间恰好有森林高山阻隔,我们不走官道,翻山而过,定能摆脱胡人追赶。等胡人发现将军不在船上时,我们也快要走了一半路,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赵富贵听了她的话,先是双眼一亮,不由又懊恼起来,道:“高山虽能躲避胡人,可山中树林茂密,恐有瘴气和毒虫,现下又是浓冬时节,山中野兽最是饥饿,怕是不好走。再说将军昏迷不醒,你又是个士族贵女……”
赵富贵的话没有说完,江子萱也清楚的知道他是想说她必定受不了这份罪。她坚定的摇了摇头,答道:“正是因为将军昏迷不醒,你才必须照我所说的去做!没有将军精心谋划,我们早晚会落在胡人的手里!若我们再遭遇胡人沿岸放箭,这船上还能剩多少兄弟?你身为将军的部下,难道不想全力保护大家,直到将军醒来想出妙计吗?还是说,你愿意为了享受一时的安逸,而放弃大好的生命?”
没有想到江子萱会反问自己,赵富贵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道:“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请赵将军做好安排吧!”
“可、可是……”
江子萱见赵富贵犹豫不决,站起身来,对着赵富贵一拜,又说道:“赵将军顾虑三娘明白,三娘自幼跟随老师游历天下,又熟读老师游记手札,自有办法对付瘴气毒虫,至于那山中野兽,有赵将军和一干兄弟们在,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不等赵富贵答应,他身边的副将便冷哼出声,道:“小姐看着倒是能干,连瘴气毒虫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在下不明白,小姐既然有此本事,为何不自己逃出京城,反倒连累大家?小姐可知道,那些死去的兄弟,个个是好手?”
闻言,江子萱身体一震,手指上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对方的意思她明白,石尉寒不顾一切回到城中救她,害死了几十个兄弟不说,还害得石尉寒至今昏迷不醒。在众人眼中,她俨然是迷惑人心,专做坏事的狐狸精了。
“怎么?小姐不说话,算是怎么回事?还是小姐觉得,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与小姐的性命比起来实在不重要?”
赵富贵虽然也不高兴看到今时今日的局面,可他将保护女人视为男人的责任,石尉寒既然想娶江子萱,那便理所应当保护她。一个大男人,做什么与一个女人计较?
遂赵富贵更加不高兴听到自己副将的话,不由板了脸,道:“此事是将军的事,将军已经有了决断,何须他人置喙?”
他的副将不服气,一张脸因为愤怒而通红,道:“赵将军,难道你忘记了石头他们……”
“住口!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见状,江子萱叹了一口气,对着赵富贵和他的副将盈盈一拜,道:“两位将军!石壮士和其他壮士的死,让我痛心疾首,可此事并非我所愿。且,现下情况紧急,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还请两位壮士先冷静下来,听我一言!”
说着,她一顿,双眼有些湿润,哽咽接着道:“将军他以命护我,如今他重伤在身,该轮到我来护他了!我即便死,也万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差池,还请赵将军相信我这一次!若是赵将军还不做决断,怕是胡人会在下游某个地方设下埋伏,到时候我们就是插翅也难逃!”
赵富贵对上江子萱那双坚定的黑亮眼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好似当初第一次见到石尉寒般,由不得他不相信她。是呀,胡人不是傻子,不会一味的穷追,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渡口或者水浅的地方布好天罗地网,他们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去。
想着这些,赵富贵没有再犹豫,爽朗一笑,看了床上的石尉寒一眼,道:“请小姐收拾好将军的东西,在此等候半个时辰。”
听到赵富贵答应,他的副将也没有像方才般针对江子萱,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但愿小姐所说句句真话,莫要像你父兄那般,嘴上说得好听,暗地里却有无数的阴谋!”
江子萱听到赵富贵答应,先是松一口气,待听到那副将的话,不由浑身僵硬。听他那口气,似乎对石江两家发生的事情十分清楚。
有那么一刻,江子萱想要叫住那个副将,可随机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更何况,她早已经做了决定,不再追求此事,即便她想要答案,也只想听到石尉寒亲口对她说。
一切准备就绪,子时刚过,赵富贵便背着石尉寒,带着船上几十个兄弟上岸,进到浓密的树林中。
走了没有几步,江子萱回头看了眼重新抛锚起航的大船,心里生出怅然的感觉,船上留下来做诱饵的兄弟们,怕是没有几个能活下去。他们,就像是死去的石头,一心追随着石尉寒,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博,可终究不是为国而亡,而是受了她的牵连。
“三小姐,你在看什么?”
听到赵富贵唤自己,江子萱忙回神,摇了摇头,如何能够说出她的感受?
“嗷……”
她正欲说话,远方传来一声冷厉的狼嚎。赵富贵以为她害怕,忙笑道:“三小姐莫要害怕,我们这么多人,个个有武器在手,狼若是来了,只不过是给我们送来食物!”
“嗯!我们快些赶路吧,唯有进到林子深处,我们才能够拾柴生火。现下天寒,若是耽误下去,大伙的身体会吃不消的。还有将军,他正在发热,须得找个避风的地方,再烧些热水给他喝。”
赵富贵咧嘴笑开,他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也没有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只是为石尉寒终于抱得美人归而高兴,脱口便问道:“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做我们的将军夫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