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间刚过,江邵乐便派下人到石府迎接江子萱回家,刚巧石尉寒不在府里,江子萱等候片刻不见他回来,下人又接连催了几次,她无奈之下只能离开,心里生出失落感。
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化着实好笑,他是豪情万丈的大丈夫,又不是只知道卿卿我我的小女子,哪里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
她好笑的自嘲一下,掀开马车帘子,见到车里的人,动作瞬间僵硬。公子岩着一身白衣、头顶紫金冠,正襟端坐在里面,一双眼中盈满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江子萱心念转动,难怪她的兄长不亲自来迎接她,原来是公子岩安排好了一切!也不知道,兄长这些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公子岩的模样似乎很开心,开口寒暄道:“三娘,好久不见,身体可好些了?我几次欲探望你,可惜石府院门门槛太高,我堂堂天潢贵胄竟然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按捺着焦急的心情,等到了今日。”
她微滞之后,露出敷衍笑容,忽视他后面的嘲讽话语,答:“多谢公子记挂,小女已经无碍。”
说着,她专门挑选了靠近车门的位置坐下,也是整个马车里离公子岩最远的地方。
公子岩将她故显疏离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倒也不生气,吩咐车夫上路。
江子萱眼观鼻、鼻观心,只希望快些到达江家。可是马车行了片刻,她终于察觉方向不对,忙掀开车帘子探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马车竟然不是赶往江家,若是她没有看错,该是前往皇宫。
心念一转,她看向公子岩,勉强笑道:“公子可是急着回宫?那小女子便不打扰了,公子将我放在路边即可。”
公子岩不答她的话,声音极为温柔的说道:“三娘可知道?你父亲已经将贩卖粮草给胡人的事情全部招了。从头到尾不止是他一人的主意,江家上下都有参与,包括你的兄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将他也抓起来?毕竟通敌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生为太子,实在不能包庇他。便是连你,似乎也要受到牵连!”
江子萱心里一紧,警惕看向他,猜不透他说这些话的意思,难道是又要威胁她去做什么事情不成?
不及多想,她已经开了口,答:“公子,我兄长一向仁厚,断不会参与此事,至于我,早已经脱离了江家,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叫我高抬贵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从来都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我若是称了你的心,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子萱暗自咬牙,思忖再三,答道:“公子,三娘尽管失了右手,可左手还能勉强握笔,疗伤这些日子更是不敢懈怠,一直在回想老师手札里所记载的东西,公子若是不嫌弃,三娘愿意为公子一一绘制出来。”
“丘公的山川图吗?我确实很想要……”
不等江子萱松口气,又听他补充说道:“可是那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得到的,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派上用场的。我这个人没有耐心,等不得。我能立时答应三娘的要求,相对的,我要的好处,也应该立即得到才是!”
对面的男人,笑得一脸的温和无害,其实深不可捉摸,最懂得算计和暗害。江子萱想到兄长那憔悴的神情,无声叹了一口气,道:“恕三娘愚钝,参不透公子的意思,公子想要什么,但请明说吧!”
“三娘倒也是爽快的人,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好了!我要的……是你!”
江子萱的手下意识握紧,想到石尉寒的叮嘱,在他没有解决江家的麻烦之前,她需尽量与公子岩周旋,拖延时间。遂,她笑道:“公子不是已经向三娘的兄长提过婚嫁之事吗?既然兄长答应了,三娘自然无话可说!只是现下年关将近,不宜婚嫁,需等到开春后最为适合,公子……”
不等江子萱说完,公子岩已经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三娘所说确实有理,可我偏生是个急性子!而且三娘才情满天下,纵使是谢家三郎那样出了名的风流男子也是望之不得,莫说是区区不才……叫我等到开春再谈婚嫁的事情,我如何能等得?”
“你、你的意思是……”
“若是我得了三娘的人,三娘自然不会再被其他人夺了去,我便也能安心再等上几月!”
“你……”江子萱双眼圆睁,想不到他会说出如此的话,气得胸脯几个起伏,若不是想到他手里握着江家的把柄,早就出言教训他了!
公子岩笑容依旧,好似没有看到江子萱鄙夷的眼神,道:“三娘性高洁,定是嫌我说话粗鄙,可偏生我皇族人生性不羁,不在乎名誉之事,只在乎实在的东西。对我来说,得到三娘的身体,比得到三娘的奉承更加实在!”
江子萱身体绷直,明明愤怒异常,却不能发作。
公子岩话毕,径直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一下将她搂住。这一下,江子萱再也忍耐不住,用力挣扎,却被他一把按住。
“三娘,你若是不想看着你父亲人头落地,就老实些!”
闻言,她满腔的激愤只剩下无奈的悲哀,她对江闵多有不满,可是不代表她真能看着他遭到毒手。血浓于水,那毕竟是对她有生育之恩的父亲!
公子岩说着,一把钳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嘟起了嘴巴,颇有几分不满的味道,幽幽道:“三娘,我平时对你亲厚,你是不是因此就以为我是傻子,任凭你和石尉寒算计?”
江子萱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一阵的惊心胆颤,他说这话,是……
“你听着,我是想要你,但不意味着我就真成了昏聩无能之辈,可以让你拖延时间等待石尉寒将江家的麻烦解决掉,然后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江子萱被他锐利的视线注视着,明明是寒冬腊月,身上却冒出阵阵的汗滴,不消片刻就被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
他话毕,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又道:“三娘,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以为我要对付江家,对付所有的士族。你的怀疑是不假,如今世家阀门权力太大,皇权架空,天下分崩,我若是不这么做,早晚有一天只能沦为被人宰割的鱼肉!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待我事成后,一定放你江家一条生路……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他说得信誓旦旦,听在江子萱的耳朵里令她只想冷笑,他不过是想利用江家,让他们甘愿做他的马前卒而已!
公子岩何等聪明,虽然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那一闪而过的冷笑和嘲讽悉数被他瞧了去。他抿唇一笑,大拇指的指腹在她的嘴角和下巴处来回摩挲,用近乎情人间的呢喃声音说道:“三娘,你不信我也无妨,待到日后,自然会知道我的诚意。倒是那石尉寒,你万不可被他的表象给蒙骗了!他其实,和我何尝不是一个目的?”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石尉寒与他是一个目的?
怎么可能呢?他的目的是要铲除世家,石尉寒本身就是高门子弟,怎么会想铲除世家?
江子萱心下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公子岩的话语,他说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挑拨离间。可是她的心,还是有些不安,如果石尉寒真的想要对付世家阀门,那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救助江家呢?
“三娘,你在想什么?可是想我方才的话?”
见她神情慌乱,公子岩更加凑近她,一说话,热气便喷到她的脸上,让她下意识向后退。立时撞到身后的马车壁,根本避无可避,只能脖颈僵硬的缩在公子岩与马车之间。
公子岩见她促局不安,倒没有再为难她,反倒坐了回去,松开了她,道:“你多日没有见到你的父亲,刚好他正在东宫中作客,一会你们便见上一面吧!”
江子萱倏忽抬首看他,面带喜色。“你,你愿意让我去见父亲?”
“自然愿意,见到他,你才能下定决心将自己给我!”
江子萱一张脸瞬间胀红,不是羞涩所致,而是太过气愤,她的身体气得瑟瑟发抖。公子岩见了,竟然哈哈大笑出声。
这是江子萱第一次到东宫,可她全没有心情去欣赏飞檐翘宇,更没有在意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满心满眼都是想见她的父亲一面。
公子岩倒也没有耽误和推脱,径直带着她绕到寝宫的后院。院子不算大,十分空旷,仅有一汪水潭,潭上立有一座一丈高的假山。
在江子萱疑惑的视线下,公子岩率先踩过水潭中的石头,走了到假山面前,转个弯便消失在假山的后面。
江子萱见了,这才意识到假山竟然是虚空的!
她忙跟着走了进去,江子萱行了不过二十步,幽闭的洞口豁然开阔起来,每隔几步便有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把守。江子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处是东宫地牢!
她的父亲,应该是被关在里面了。
这时,后面传来脚步声,江子萱回头一看,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押了一个眼睛被蒙着的男子走了进来。
她下意识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公子岩,心道进到地牢里的犯人都被蒙住了眼睛,说明他并不想让人知道地牢的所在。
是了,定是如此,毕竟这个地牢是私设的,里面多多少少有些秘密,为人谨慎的公子岩怎么会将如此秘密的事情让他人知道呢?
想到此,她心里顿时生出浓浓的不安。公子岩这个人一向心机深沉,说话做事都令人不可捉摸,却主动将地牢的所在告诉了她,是不是意味着,他绝不会将她放开?唯有将她带在身边看管起来,才不需要担心她说出他私制的地牢所在!
她的心,不断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