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九点时,欧阳琛还没有回来,叶轻也乐得清净,早早地吃了营养师为她配的晚饭,钻进被窝里准备好好休息。
虽然伤口已经拆线了,但这几天下面还会流一点点血,医生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她只能靠吃药和膳食慢慢调理,小心了又小心。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是一人两命呢。
倚在床头看了会儿书,玻璃上传来滴滴答答的清脆声响,叶轻放下手中的书,有些怔然地抬头望着天花板,夜很黑,只有单调的雨声和一盏昏灯陪着自己。
她习惯性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小腹,心想:以后的路也该如此,漫天黑暗,风雨兼程,但好在黑夜里还燃着一盏小小的生命之灯,虽然昏黄,却仍有希望。
秋雨伶仃的夜晚,叶轻睡得很香,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青空万里,繁花似锦,而她的小宝宝已经出生了,是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她安静地坐着,看着宝宝在花海中嬉笑玩闹,宝宝却回头,张开手臂跑过来,一笑露出雪白的智齿:“抱抱,我要抱抱……”
叶轻欢喜地不得了,俯下身子就要抱起他,谁知他却嘟着小嘴儿避开了,还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圆眼睛,委屈地说:“我不要你抱,我要爸爸抱!”
爸爸,孩子哪里还会有爸爸?
胸口倏然一刺痛,叶轻蓦地从睡梦中惊醒,脊背上都生出一层凉凉的薄汗。还好,只是个梦。
她叹息着侧过头,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身体一僵,她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臂,发现自己竟被人死死地抱在怀里,半分也动弹不得。
是欧阳琛回来了。
这个混蛋,白天还那么有自知之明,怎么到了晚上,就想借口喝醉蹭回自己床上吗?
叶轻心里气得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扳动欧阳琛的手臂,将它挪开,又坐起身来,开了床头的壁灯。
刚想开口撵他,欧阳琛的眼皮却似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住了,微微阖动了下,又慢慢张开,露出一双黑洞而茫然的眼瞳。
他看住她,也不知是醒是醉,只是深深地看住她,半晌才哑着声音:“你是谁?”
叶轻微微怔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后,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就推开他站起来,想去旁边饮水机上接杯水。
喝完一杯后,她犹豫了一下,又接了半杯开水,兑了凉水浑成温温的,刚想转身递给欧阳琛,却被他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别走。”男人粗重的呼吸夹着浓厚的酒气,喷薄在她雪白的脖颈上,那双有力的手臂也环在她的腰间,肌肤相贴的地方,寸寸都是灼人滚烫的温度,还有着些微濡湿。
叶轻这才觉出,他胸前的衣服竟然是湿的,他淋了雨吗?活该,谁让他喝得这么醉。
她想反抗一下,试着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喝醉后的他力气依旧大的惊人,他圈着她,一丝也不肯放松,炙热的薄唇已贴在她半裸的肩头,一边啃噬一边含糊地喃喃:“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他在问她是谁?怎么,到了这个关口,他还把自己当成苏青吗?
心里似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叶轻咬牙,带着深深的厌恶一把推开了他,而后偏过头冷冷地说:“你醒醒吧。”
欧阳琛一怔,向后退开了一步,一边退一边慢慢摇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最终,他还是自嘲似地拍了拍脑额:“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梦到这里,你要么就躲开我,要么就干脆不见了,让我怎么抱都抱不到。”
身子猝然一震,叶轻抬眸望着他,脑子里一片空蒙,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做梦又如何?即使是梦里,他也要事先确定好自己是苏青还是叶轻,他要的只是苏青而不是叶轻。
“轻……轻……是你吗?”欧阳琛说着,又迷迷糊糊地张开双臂,傻笑着朝她扑过来,叶轻一个没防备,被他死死压在地毯上,还好地毯柔软舒适,她不至于摔到肚子。
饶是如此,叶轻的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他又像往常一样抱着自己喊苏青了。其实自从她揭破了他的这个秘密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做过了。叶轻微微蹙起眉头,看来这次欧阳琛是真的醉了,他酒量很大,这些年叶轻还很少见他喝得这样醉。
她想推开他,可欧阳琛就像个醉猫,搂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又亲,还痴痴地说:“轻……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句,叶轻的耐性终于被磨光,她冲着他的耳畔大声的喊:“我不是你的……”
“你真的回来了吗……我的叶轻。”男人由于饮酒过度,惯常冷沉的腔调也走了样,此刻入了叶轻的耳朵,竟似是夹着丝丝的宠溺和期盼。
叶轻心口蓦然一跳,难以置信地看住他,贝齿也用力地咬住了下唇,他叫的是她,是叶轻,不是苏青……
也许,也许他真的是醉糊涂了,连眼前的人都分不清了。
心慌意乱中,叶轻一面自我开解着,一面扳着他的手臂将他捞起来,却又突然被他凶狠地攥住了双肩:“你又想走!每次梦到这里,你就想推开我跑了,这次你还想走,你要走去哪?”
叶轻被他突然而来的转变唬了一跳,她太清楚得罪这个混蛋是什么下场了,所以只好乖乖地软了口吻:“好,我不走,可我们不能总在地上躺着吧?我扶你躺床上好不好?”
“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可我一起来,你就不见了。”欧阳琛微蹙起眉,倏地就长臂一伸,抱起了她,脚步摇晃,眉目却认真。
“上次?哪有上次?”叶轻被他说得一阵迷糊,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梦里,蓦然间,心似被丝丝缕缕的织线牵引着,麻麻胀胀地难受。
还好床不远,等她心惊胆战地被欧阳琛放下,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时,欧阳琛却一手拉了拉颈口的领带,一手拉住她的腕将她扯在自己怀里,低喃着说:“能不能答应我,下次再出现在我梦里的时候,不要急着推开我,让我多抱一会儿,等我醒了,你就又要恨着我了。”
腰部被人猛地收紧,叶轻鼻子一酸,只觉得热辣辣的就要掉出眼泪,就霍然抬头,却正巧碰上他那对沉冽如湖的黑眸。
“你是恨我吧?”他的声音混了酒意,像大提琴的弦般,微微颤着,却偏偏清澄得没有一丝混沌。
几乎已经死去的心在胸口剧烈地跳动起来,叶轻柔唇轻颤着,好半晌好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你喝得太醉了。”
“我就知道你恨我,”欧阳琛忽然笑了,用手臂将她紧紧地摁进自己的胸膛,语气轻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只要你能记住我,哪怕用恨的方式也好。但是,你记住,千万不要爱上我,千万……”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恨他,却不许爱他?不许爱他,却必须记住他?
眼泪一滴滴晕在眼眶,叶轻死死咬住唇,积压多时的情感在刹那间跳出了死灰复燃的心脏。她拼尽力气想要推开他,只为问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也不知是她的力气大了还是怎么地,欧阳琛竟然身子一歪,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欧阳琛?”叶轻拧眉,紧张地叫了他一声。
“咳咳……”欧阳琛不答,只是捂着自己的唇一个劲儿的咳,苍白的脸都因此而憋出了异样的红晕。
叶轻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其他,扑过去就掰开他的手,却赫然发现他的手心里竟染上了斑斑血迹。
“欧阳——”刹那间,心里涌出莫大的恐慌,叶轻哭叫着抱住他。
坐在医院的走廊里,叶轻微垂着眸子,双手在腿上慢慢地蜷起,想想也真是可笑,好像自从自己决定学医以来,就跟医院结了个杠子,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
这次欧阳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纵酒过度?还是他身上有别的什么毛病?
就这样万分紧张地坐了半晌,苏青从医生那边走过来,顺道把一件外套披在叶轻的肩头,柔声说:“到底秋天了,晚上有风,你是有孕的人啦,要注意身子,小心着凉。”
叶轻心里对她是极抵触的,忍不住侧了侧脸,漠然问:“他怎么样?”
对于她的抗拒,苏青却不恼,她只是温尔一笑:“既然关心他,为什么不自己问?”
叶轻抬眸,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苏青只好笑着坐下来:“放心吧,只是酒喝的太多,胃出血了。”
叶轻咬唇,情不自禁地喃喃:“他很少喝的这样醉。”
胃出血……这也是很伤身体的。他一向是个生活很有节律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让他这样虐待自己?
苏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好像很了解他?”
叶轻一怔,坚决地摇头:“没有。”
苏青不由得一笑,试探性地问:“那你告诉我,阿琛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叶轻侧眸看她,本想拒绝的,可不知怎地,看到她一脸诚恳地模样,竟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他喜欢左边,喜欢‘7’这个数字,喜欢黑色,喜欢山顶,喜欢海明威,喜欢听乡村民谣,他喜欢说话有针对性,讨厌拐弯抹角,他还喜欢喝酒,洋酒比白酒喝得要多些,但是很少喝醉,他不喜欢吃甜的、酸的,喜欢辣椒,最讨厌吃面条……”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想起有次和欧阳琛在外面散步,她贪吃买了两串路边的臭豆腐,结果整个晚上他都不许自己吻他,就是刷了三遍牙也不许。于是她就咬牙切切地说:“还有臭豆腐。”
“臭豆腐?”苏青噗嗤一笑,秀美的眼睛则下意识地向走廊的拐角望了一眼,似是在嘲弄着谁。
叶轻的眉间也隐有笑意,想了想又说:“他还不喜欢花,他喜欢收集叶子,有次我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他有个笔记本,里面夹了各种各样的叶子,他……”
苏青却突然打断她,意味深长地问了句:“那么易北辰呢,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
“……”
叶轻脊背一僵,怔怔地侧过脸,望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心也莫名地慌起来,只因一时之间,她竟想不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关于欧阳琛的喜好她可以如数家珍的脱口而出,而是北辰的就……
就在她惶然无措的时候,她看到身穿病服的欧阳琛,在吴非的搀扶下,面色苍白地从拐角处走过来,也不知刚才的对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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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话:马上要开虐了,呜呜,我不忍心,我下不了手,先插播一段温情的吧,让我酝酿酝酿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