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柠色大门上,“急危重症孕妇产科救治中心”这几个硕大的字,在红色的萤光下微微闪烁着,让人瞧了只觉触目惊心。
秦可岚一会儿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一会儿驻了足合十双手默默祈祷。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叶子姐会不会救不回来了?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恐惧,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角落里默然抽烟的欧阳琛,可岚愤恨地拧起眉头,如果叶子姐出事了,她就算拼了命也要告倒他!
忽然,随着“哗啦”一声响,门被缓缓拉开,几个穿白大褂面带口罩的医生先后从中走出来。
欧阳琛霍然而起,走过去沉着声音问:“人怎么样?”
主治的医生似乎疲倦极了,他极缓得褪掉脸上的口罩,冲他强笑着说:“我还从没见过这么能撑的姑娘呢,刚刚在手术室里,我们给她输了足足7000毫升的血,中间她还休克了一次,差点就救不回来了。谁知道,她的求生意识却比一般人要强的多,就连最危险的时刻,都能硬生生地撑下来,可真是不简单。”
心中的大石倏然而落,欧阳琛微愣着向房间里探了一眼,而后双脚似是不受控制般,一步步地往里走着。
可岚却拉住医生的手:“那孩子呢?”
“最神奇的就是这个了,先前我们都以为孩子保不住了。谁知这只是先兆流产,刚才拍了B超,胎心还在,孩子暂时还安全。当然危险依旧存在,但只要血止住了,接下来的治疗又得当,这个孩子还是有保住的希望的,”医生连连惊叹着,深蹙的眉头也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宽欣,“说实话,我做妇科医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迹,那么深的口子,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居然还能母子平安,真不知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听他这么说,欧阳琛的身影蓦地顿住,他顷刻间转身,一个箭步跨过来揪起医生的衣领:“你说孩子能保住?”
“是……不不……也不是,”医生吓了一跳,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我只是说有希望保住,现在还有生命迹象,到底能不能保住,还要看接下来几天的治疗了。”
欧阳琛黑瞳略微突起,如刀子般一瞬不瞬地胁迫着他:“我不管你们叫来多少专家,用什么方法,都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他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保证你们不会好过。”
那医生早已骇得满头冷汗,连连点头:“是是是,您放心,为人医者,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患者康复的。”
听他这么说,欧阳琛的身子却一僵,记忆如同浸在水里的油画,一点一滴地晕开在眼前……
恍然还是那一年初夏,他驱车跟着那个捡了少爷的女大学生,远远地,他听到女孩抱着受伤的少爷,一脸倔强地和宠物医院的老板据理力争:“为人医者,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患者康复的,你怎么能说这只小狗没救了呢!你一定有办法救它的对不对?”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抹山茶花般素白纯美的背影,以及那记清甜中又隐隐夹着丝倔狠的声音。
所以初到CLUB时,叶轻甫一开口,他就认出了她。他认出了她,也认定了她,无论她是谁要找的女人,无论她心里究竟爱的是谁,无论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拥有,他都要定了这个女人,这辈子,此生此世。
第二天下午,走廊的电视上播了一则新闻,说是国内知名房地产商远夏和龙腾即将结成姻亲,当晚7点即为两家儿女的订婚宴。主持人还大肆渲染易北辰的重情重义,说他竟不顾新娘身体残疾,毅然决定娶其为妻。
可岚原本守得有些倦了,听到这则新闻时,登时通身一震,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拎着包就跑了出去。欧阳琛并没有管她,也无暇去管她,当然,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晚上叶轻还不见醒,站在病房外的吸烟室抽了两盒烟,一直抽到左右肺叶都似被那股子浊气给熏得烧起来时,欧阳琛才迈动步子,重新走回病房。
进门时,护士冲他笑了笑:“这姑娘的意志可真是坚强,还以为她遭了那么大的罪,会昏迷很久呢,谁知道一会儿就醒了。”
欧阳琛点点头,只觉得这话像是谁在扇他的耳光,他一步步走近叶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叶轻……”一直走到床边坐下了,他才伸手抚上她白皙的面颊,那双黑澈的眼眸几乎是哀恸地看住她,“为什么骗我?”
“你已经知道了?”叶轻却连看也不看他,她只是双目空洞地盯着窗外纷飞的雨,声音也轻柔地像雨,“真可惜,我本想亲口告诉你的。”
“你故意的。”心口蓦然一缩,欧阳琛紧蹙着眉头扣上她的手腕,大约是怒极,他的手劲也特别大,叶轻几乎听见自己腕骨的格格响声。
但她却似乎丝毫不怕,只是疲倦地闭了闭眼眸,那脆弱的模样像是朵开残的山茶花:“是啊,我是故意的。”
胸腔里好似燃了一丛明亮的火,欧阳琛怒声说:“那是你的亲骨肉。”
叶轻侧脸,含着一抹奇特而淡薄的微笑,望住他,却又似根本不曾看他:“也是你的。”
心口蓦然一刺,欧阳琛缓缓松开她的手,如剑的眉峰也深深蹙起:“你怎么能做一个这样心狠的母亲!你怎么能忍心,去抛弃自己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痛,叶轻的唇犹自发颤,轻启着,慢慢地才发出声音,但她的神情却镇定:“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像我一样,没有父亲,没有未来,一辈子都在挣扎痛苦。如果是个男孩还好,如果她是个女孩,如果老天还是像今天这样不长眼,如果……她像我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玩弄着、被这个冷漠的世界压迫着,然后又不知廉耻地出卖自己,出卖尊严,出卖肉体,直到把自己卖的一无所有。”
欧阳琛面上的疼惜渐渐收拢,凝视着她,说:“够了。”
叶轻罔顾他眼底慢慢腾起的痛色,声音都颤着,艰涩而又坚决地继续说:“如果终有一天,她也像我一样,被逼无奈地躺在这里,只为亲手扼杀一个注定没有幸福的生命。如果……如果注定不能让他幸福,我会告诉她,对不起,我的孩子,我不能让你活下来,我不能让你把我曾经受过的苦,都一一再尝一遍。”
“我说够了!”欧阳琛垂眸,双拳在掌心悄然握紧,每一根指骨都因剧烈的紧缩发出清脆的格响。
“因为受着这个苦的我,早已在梦里自杀过千万遍了,接下来很快,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就是在今天,我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孩子,妈妈说的话,你全都听到了吗?”叶轻缓缓敛了神色,侧脸时,一双幽深的雪眸却如钉子般,直直地钉在欧阳琛的面庞上,“你都懂了吗?”
那目光像是正钉在自己的心口,欧阳琛微微抬起黑瞳,停了一会仿佛才回过神来:“如果你想报复我,让我痛苦,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他顿了顿,须臾又冷笑,也不知自己怎还笑得出:“不过可惜的是,你的孩子还是活下来了。”
叶轻侧目,慢慢阖上眼眸,两行清泪终于汨流而下。
是啊,活下来了。
孩子,这是你舍不得妈妈,舍不得这个浮华的世间吗?如果这才是你想要的结果,如果真的注定是这个结果,妈妈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见她无言落泪,欧阳琛只觉肺腑也似被火燎过,他侧首,一双黑瞳深邃无底,声音却蓦然轻得有些发软:“只要你肯生下这个孩子,我就会放你走。不但会放你走,我还会给你很大一笔钱,从今往后,你带着你妈妈和孩子,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会受穷,更不会受苦。”
叶轻闻言,抬眼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她却突然笑了,有泪珠儿慢慢地淌过唇角的笑纹:“所以我的孩子,还是注定没有父亲。”
她说着,顿了顿,如画的眉目轻轻一弯:“当然,你也不配当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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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龙腾的少掌门易北辰先生和远夏千金周晋雅小姐订婚的大喜日子,各位远道而来的嘉宾,让我们一起祝福这对……”
灯火流离的舞台上,穿着得一身喜庆的司仪眉飞色舞地站在台上讲解着,易北辰则不辞辛苦地穿梭在宾客圈中,一个挨着一个地敬酒。
坐在礼桌上的周晋雅,微挑秀眉,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梦想已久的画面。
其实易北辰并不傻,他开得条件很大,他要求周百雄将远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交到周晋雅手中,而婚后,这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共同财产了。
起初周百雄说什么也不同意,还怒骂易北辰是狼子野心,周晋雅气得不行,几乎想尽办法地去游说,却都是无果而终。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周百雄却突然松口了,一直到确认这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已然到手时,周晋雅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事实胜于一切,她抬眼得意地看住角落里强作欢笑的弟弟,忍不住暗笑一声:这场财权争夺的游戏,只有我才会是最终赢家。
本想找父亲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商业部署,周晋雅向四周探了探,却不见父亲的踪影,问了服务生才知道,是父亲醉酒被扶上楼休息了。她想了想,独自推着轮椅进了电梯,到二楼时,她远远就听到有女人媚笑的声音。
尖细的柳眉深深蹙起,周晋雅咬唇快速扳着轮椅朝走廊深处走。声音是从最里端的屋子里传来的,房门虚掩着,周晋雅深深吸一口气,颤着手推开了门。
门庭洞开的刹那,周晋雅惊得急掩住口,连脊背都跟着僵住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此刻在床上嬉笑缠绵的那两个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和沈安妮!
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父亲,周晋雅拼命忍住胸臆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无声地退后。一直等到屋里的闹腾结束,父亲餍足地甩门而去时,她才从隔壁房间将自己缓缓地推过来。
碰巧沈安妮从门里走出,她垂眸,一脸欣然地理着自己凌乱的蕾丝立领,口中还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见她如此放浪形骸,周晋雅再也耐不住自肺腑间喷薄而出的怒火。她蓦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冲过去狠狠一巴掌地扇在沈安妮的脸上:“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楼梯口的阴影处,刚走上来的秦可岚,则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们,纤秀的十指都寸寸紧攥在扶手上。
原来……
原来晋诺说的不假,她的腿竟真的没有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