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轻的身子恢复,已是一周后的事情了。这几天她终于明白一件事:她的所有挣扎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困兽之斗。因此,叶轻索性不再哭也不再闹,就像只被人圈养的猫儿般,温顺地呆在别墅里。
就这样消停了一阵子后,好不容易她才求得欧阳琛的允许,在老钟的陪同下去了XX医院。
为防叶轻有诈,欧阳琛还特意替她妈妈换了病房。上了住院部的四楼,叶轻便拉着一位护士焦急地询问:“你好,请问413房在哪边?”
“出门过回廊右拐第三个门,”护士语气淡淡地说着,刚要转身走,又蓦地回过头来,“你是叶佩筠的女儿?”
“没错。”叶轻也驻足,点了点头。
“你怎么才来呢?”护士慢慢蹙起眉头,言语间不乏责怪,“前两天你母亲病危,要不是欧阳先生在这儿彻夜不眠的守着,那后果真不堪设想?”
“我母亲病危?是哪一天?”叶轻的心里蓦然一跳,她还记得婚礼那天,欧阳琛拉住她的手说——要想看她母亲最后一眼,就跟他走。
那时候,他的神色是那样严峻森冷,让她几乎信以为真。
护士垂头翻了翻手中的本子:“从七月十二号就开始不太好了,十三号晚上还休克了一次,好在后来抢救过来了。”
“七月十三号……”叶轻细细咬住唇,唇色嫣红,脸色却苍白。
要知道,七月十三号,正是易北辰向她求婚的那天。难道说,那天在婚礼现场,欧阳琛并没有骗她?
不,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将她绑回别墅,还拿出那张合约来吓唬她?
勉强定了定心神,叶轻又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还好,对了,这几天欧阳先生也不在,你就帮我传达一下吧,”护士抬头,看了看诊察室对面的小黑板,那里有着“预定”一栏,“如果情况都顺利的话,你母亲的换肾手术就安排在下个月十三号。”
“换肾手术?”叶轻瞠目,胸腔里被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满溢着,“你们找到配型良好的肾源了?”
“怎么欧阳先生没告诉你吗?”护士侧头瞥了她一眼,言外之意是说,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到底还是不是叶佩筠的女儿啊。
“他最近有点忙,也许还没来得及,”叶轻被她瞧得脸上一阵发烫,匆匆敷衍过去,又忍不住说,“我可不可以问你,肾源是哪来的?”
“一个重症志愿者自愿捐赠的。”护士很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推开旁边休息室的门,钻了进去。
“自愿捐赠?”
叶轻却禁不住喃喃低语,谁会愿意把自己的肾捐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回家的时候吴非正在给欧阳琛换药,白色绷带一圈圈地解开后,那健美裸露的胸前,便渐渐露出两道蜈蚣般狰狞的线印。
也许是因为痛,欧阳琛的俊脸憋得微微发红,刀锋似的眉尖却舒展,眼睛也空洞地盯视着前方,几乎没有表情。
“欧阳琛。”
叶轻慢慢走近他的身后,小巧的樱唇张了又阖,半天才开口说:“我妈妈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吴非的手顿了一顿,并没有说话,继续处理着伤口。欧阳琛却摆手示意他停下,同时冷眸淡淡地瞟过来,冲叶轻使了个眼色。
知道他想使唤自己,叶轻恨得牙痒,却还是乖乖地从吴非手中接过纱布和酒精棉球。
欧阳琛的背很阔,叶轻站在他的身后,几乎把整个瘦弱的身体都贴到他的脊背上,才能用手把纱布从他的胸前绕过来。
一圈圈谨慎地帮他把换过药的伤口包扎好,叶轻忍不住提醒他:“我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欧阳琛只是懒懒抬眸,黑瞳里清冷如冬:“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叶轻被他堵得没话说,只有侧过脸悻悻地答了句“没有”,心湖却难免泛起层层涟漪。
也不晓得为什么,他这么说,竟怎么听怎么像是一句赌气话。难道说,那天他真是出于好心,并没有别的目的?
“不要以为我是好心,”一眼就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欧阳琛却突然抓了她的手,同时薄唇微勾,露出一抹不知嗔喜的冷笑,“我只是不想让她那么快就死,活着才能让你乖乖听话不是吗?人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身体被迫倒在他热得发烫的脊背上,叶轻的心却‘咚’一声,犹如掉进了寒潭。她咬紧唇,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是徒然:“那肾源是怎么回事?志愿者又是怎么回事?”
“一点钱,足以打发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欧阳琛慢慢挑起一边的眉峰,手上的力道却半点都不放松。
熨烫的肌肤就这么贴在自己微凉的脸颊上,叶轻渐渐地面红耳赤,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吴非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偌大的只剩下他们二人,窗外不时传来野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窗里的气氛即静谧到暧昧。
最后她拧眉,试图推开他:“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用钱买来的吧。”
“这世上还有钱买不来的东西吗?”欧阳琛回过头,玩味似的上下打量着她,俊眸里满是袒露的嘲讽,“你难道不是?”
仿佛被一斛滚烫的热水浇淋到心口,叶轻从四肢到脸颊都蓦地窜起火苗,烧起来热辣辣的发疼。她羞恼万分,用力把手抽出来,这次欧阳琛倒是没有阻止,只是冷然盯视着她,就像在瞧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想想还是不解气,叶轻重重地捶了他的后背一把,又骂了一声“疯子”,才匆匆转身。
甩上房门的时候,她恍然听到门里剧烈的咳嗽声。也不知为何,这声音就像是蘸了热油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在她的心口,她的肩膀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她还记得那天争执后,欧阳琛因失血过多晕倒在走廊上。后来吴非匆匆赶过来,给他缝针,而她就在旁边坐着等。
“再向左边偏一寸,就真的要刺破心脏了。”
彼时欧阳琛只穿着一条睡裤,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肩上、胸前、额头、手掌上全都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它们就像是狰狞丑陋的蜈蚣,毫不留情地噬咬着那个完美无瑕的男人,可是男人的脸上却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吴非那样说,他也只是黑眸微斜,冷冷睥了叶轻一眼。
说起来,叶轻也算是半个医生,所以这种血肉模糊的场景根本不足以触动她。可是那天,当吴非按住欧阳琛的左肩,拿镊子一根根地挑出那些被深深扎进皮肉的碎瓷片时,叶轻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眸子。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些不是扎在欧阳琛身上,就要扎在自己身上了。
想到这里,叶轻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唇瓣早已经被贝齿咬得血色尽失。
咳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屋里传来,叶轻将手放在门把上,几度想打开门。最终,她却缓缓松开手、转身,那双漆黑恬美的眼瞳里透露出难掩的荒凉。
心疼他?她是小言女主、圣母小白兔才会去心疼一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也许是最近表现好,两天后,叶轻就得到欧阳琛的特别“恩赐”——准许秦可岚来别墅看她。
“听说你生病了,”那天一进门,可岚就一脸忧容地拉起她的手,“最近还好不好?”
“我挺好的。”叶轻微笑着侧过脸,低垂的长长睫毛却在脸上投下一片昏暗的铅色,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挺好?”可岚挨着她的肩坐下来,目光里透着一丝洞然,连眼角都泛起珊瑚红,“这几天,我打你手机一直都是停机。你知道吗?易北辰找你找得快疯了,如果不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都不知道你躲在这里。”
一听到北辰的名字,叶轻心里也跟着一酸,但她还是强撑着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可岚也是过来人了,所以很清楚叶轻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四顾无人,咬了好半晌的唇才压低声音问她:“易北辰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他,我可以……”
带话?如今,她还能对北辰说什么?
心里倏然一痛,叶轻微微垂眸,佯作漫不经心地执起可岚如藕的素手,想转移话题:“从前周晋诺送你的那枚戒指,那么名贵,都从不曾见你带过,怎么今天这只素银的小玩意,你倒是肯戴着了?你说说看,这是谁送你的?”
可岚的脸色僵了僵,眼眸深处却泛起点点星光:“这也是他送我的。”
瞧出她神色中浅淡的欣喜,叶轻讶然地抬起头:“你们……”
“我又怀孕了,”可岚有些迟疑地抬起眸子,目光却淡然而清澈,“才两个月,他还不知道。”
叶轻一怔,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带着明了的体贴:“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秦可岚慢慢摇头,目光清净如波澜不惊的水面:“暂时不,我还没想好该不该要这个孩子,当然,也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她比以前成熟多了,叶轻在心里默叹,想了想又问:“你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对吗?”
可岚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走到夕阳明灿的窗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叹息简洁而哀伤。
她知道,她这辈子,其实很难跟周晋诺走到一起。可是这辈子,就算她再去找别的男人,也永远不可能像周晋诺那样深深地烙进她的血肉骨骼里,痛到无法割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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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易北辰是在第二天上午。
叶轻像往常一样在老钟的“陪护”下去医院看望妈妈,刚下车,她就远远地,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挺拔身影。
晨光熹微,寸寸晃在人的眼前,好似千堆新雪,叶轻就像丢了魂魄般,悠悠地向前踏了一步。仔细凝眸后,她才敢确认门口那个人正是易北辰!
只见他正背对着自己蹲下来,向着面前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温柔地说了句什么,又吩咐了旁边的看护,才站起来匆匆地往医院里走。
“叶小姐,我们改天再来吧。”老钟显然也看出了对方是谁,悄悄地拉了拉叶轻的衣角。
叶轻如梦初醒,双肩微颤着转过身,刚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周晋雅的轻唤:“叶小姐,既然来了,为什么要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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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的话:莫道出去吃个饭,回来早了就半夜加更,回来晚了就明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