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叶轻看着他,倏然有一瞬间僵住,四周死寂下来,头顶的灯光灿得好似烈阳,那样生猛地耀着她的眼,几乎就要耀出泪来。
欧阳琛淡淡地转过身,把酒杯搁在面前暖茶色的茶几上:“不希望是我?”
叶轻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走过去,心里涌出难言的复杂情绪,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周晋诺明明说他把自己卖了,但为什么现在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不是周晋诺,而是他?
一眼就看穿了明白她心中的疑惑,欧阳琛站起来:“刚才张玉给我打电话——”
猛然袭来的泪意几乎冲出了双眼,叶轻忽然就明白了,他一直都是在帮自己的,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的。
看着欧阳琛永远冷冰冰的面容,她极力压抑着, 却还是忍不住哭喊出来:“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明明在帮我,为什么总要装作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难道帮我很可耻吗?还是你就是喜欢看我痛苦,看我恨你,看我这样难受着折磨着!”
欧阳琛默不作声地走近她,扶住她颤抖的双肩,叶轻心里的酸涩却更浓,她挥起拳头捶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依旧沉默着固定住她不断折腾的双手,欧阳琛猛地一用力,将她抵在身后的墙壁上,俯头下去就是一个霸道而猛烈的深吻,封住了她微启的唇齿。
这吻吞没了所有的声音,时间在顷刻间变得深邃,整个世界都静下来寂下来,温软的触觉在彼此的感官中交缠着,带来近乎狂暴的享受。
依稀中,仿佛有什么事物填满了她曾经空寂的灵魂,相处以来的第一次,叶轻难以抑制地回吻了他。
绵绵的吻,细细地索求,仿佛无止境般,摇曳着两颗躁动又孤独的心。
好久好久,欧阳琛才喘/息着离开她柔软的樱唇,看向她时双眸依旧是惯常的清冷:“从明天起,别去上班了。”
叶轻很想习以为常地看着他的这种表情,却又哭得想笑,鬼使神差地问出:“为什么?”
欧阳琛挑眉,燃着焰火的黑眸环视着整间屋子,嗓音带着压抑的喑哑:“这间房子挺大,养你足够了。”
心跳猛然漏掉一拍,叶轻咬咬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不会养女人?”
“忽然就想了。”
温厚的手掌握在她的腰间,欧阳琛微一用力,便将她拦腰抱起来。
那个晚上,他温柔得像是暖人的春水,一波/波地漾在叶轻的心窝,把她的神志都拨乱了。她哭泣着倒进他的怀里,那样温暖的胸怀,恍然间她竟以为自己回到了北辰的身边。
那也是第一次,叶轻感到自己不是被他空洞地占有,而是被疼爱着,真真切切地疼爱着。
他们都乱了,好像骑在一匹撒欢的野马上,在广辽的春日草原里,无边无际地奔跑着,疯狂着。
餍足时,叶轻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只觉得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是只翩飞的蝴蝶,缠/绕在如许的春光里,不知往事几许,来日几何。
这算是一种堕落吧?她想,可是活着太累太苦,她真得好久好久都没尝过甜美的滋味了。
手指缓缓摩/挲着欧阳琛的肩,那里有一个紫红色的牙印,叶轻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干的,她呆呆地盯着那里:“你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也早就知道钱永霖会找我算账,所以才让我辞职的对不对?”
欧阳琛没有说话,而是回应式地摸摸她的头,不置可否。
“你坏!”叶轻扬起脸,点了点他唇角的笑涡,语带嗔怪,却明眸灿烂,“你明明知道钱永霖会找我算账,还故意放任他去……”
话还没说完,她就脸颊飞红地愣住了,连四肢也跟着僵硬起来。
她突然想起北辰毕业那年的夏天,他拉着自己去看学校后山的小斜坡里看花,那道坡上开了漫野的向日葵,阳光温暖的像是情人的手,一寸寸地拂过柔软的花瓣。
叶轻觉得美极了,她兴奋地舞着双手,对着天空大喊:“下辈子,我要做一颗向日葵,这样我就能活在阳光的掌心里啦!”
易北辰则站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来,转着圈喊:“下辈子,我要做太阳!天天把你握在掌心里!”
远处的田里有几个农妇好奇地停下手里农活,朝这边张望着,叶轻的脸“腾”地一下红起来,一边地戳他的笑涡,一边地嗔怪着让他放自己下来:“你坏!你坏!”
可是易北辰不答应,他只那样抱着她一直转一直转,转得天空变成一片青柠的色彩,正如此刻头顶的灯光般,那样炫目的色彩,却让她的心蓦地空下来,颤动到冷寂。
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出她神情里的异常,欧阳琛只是深深地看住她,眼眸似是燃起了火,他突然一翻身,将她压下,呼吸急促的一面咬着她的耳朵一面缓缓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任性没有好处。”
屋子里燃着足份的沉香,叶轻又折腾一晚上,所以很快就倦怠地困去,似乎这两年来,她都不曾睡得这样沉。
饶是沉香安眠,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欧阳琛却依旧没有睡,失眠是老毛病了,人生太短暂,要做的事却太多,容不得他贪睡。左右睡不着,他坐起来静静地看着枕侧孩童般恬静的叶轻,心想,她的笑容这样欢饮,究竟在做什么甜美的梦?
黑眸一寸寸地黯下去,在他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甜美的梦了。
拿起一根烟点燃了,欧阳琛披衣而起,走到阳台附近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苍老而沉稳:“我一向很相信你的判断能力,所以才放手把一切都交给你。”
欧阳琛微蹙起眉,淡淡地说:“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那人停顿了几秒,再开口时已略带薄怒:“阿琛,你这么做,得不偿失,谁敢跟一个不讲信用的商人谈生意?”
欧阳琛抖抖指间的烟蒂,目光变得深邃:“钱永霖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今天敢威胁周百雄,难保明天不会捅我们一刀,留下来迟早是祸患。如此这样,顺水推舟卖给周家一个人情,也不算太亏。”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那人的声音透着丝看透世事的森冷,“不管是什么在牵绊着你,要想得到你心中所愿,就要够狠。是狠,而不是狠心,狠到没有心。”
欧阳琛的眼眸里绽出冷厉的光,语气却苍凉:“我早就没有心了。”
那人叹气:“我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过问你的事,成与败都在你的选择,你好自为之。”
案边的古董青铜香炉里冒出“嘶嘶”的凄厉声音,欧阳琛缓缓踱步到窗口,凝视起瑰霞微染的澄净天空。
沉香烬了,夜,也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