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一个日光苍白的午后。
叶轻睁开沉若千钧的眼皮,近乎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同样苍白的墙壁,这大概是一间病房的样子,头顶挂着一个吊瓶。微微垂眸,她看到冰冷的输液管正插在自己的右手背上,心也跟着死命地一缩。
宝宝,她的宝宝!
左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小腹,叶轻愕然地发觉,那里已然扁平下来。不,怎么可能是扁平的?那里明明孕育着她最珍爱的宝贝,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孩子呢?”她惶恐地喃喃,头一阵阵地发晕,胃里也在无助地痉挛。
有人紧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却闪躲:“叶轻,你不要太伤心了。”
她霍然回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易北辰略生青荏的面孔,他的神情为什么那样凝重,看向她的目光也满溢着同情和悲伤。心脏在胸腔里猛然地抽、搐了一下,叶轻惊慌地转眸,发现朱明翠也在一旁坐着,就连她的表情也似沉浸在一种深深地哀伤中。
“听说,这座山峰叫情人跃,人要是跳下去,连尸骨都找不到呢!”
“宝宝,宝宝乖,不要哭,闭上眼睛跟我一起飞吧——”
嗅着空气中肆意弥漫的血腥味道,叶轻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只不过刹那间,她浑身的血液都呼啸起来。
原来不是梦!原来那恐怖绝望的一切统统都不是梦!
易北辰见她几乎是灵魂出窍的僵硬面孔,心里一阵发慌,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一遍遍地叫她:“叶轻,叶轻你说句话,你别这样干坐着吓人啊!”
蜷缩在掌心中的手指渐渐变得僵直,甚至毫无知觉地颤抖,叶轻死死咬住下唇,满心满肺的伤痛却逼得她终于崩溃。
孩子没有了,她最珍爱的宝贝没有了!不,这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叶轻紧紧攥着易北辰的手,喉头间仿佛正燃着一把灼烈的火,把她的所有声息都燃尽了,她好想哭,好想尖叫,却只能从上下战栗的唇齿间发出嘶哑的破碎声响:“妈妈……”
易北辰心疼地不得了,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得从背后抱住她冷战连连的身子,想借此给她一点点温暖:“叶轻,叶轻,你振作一点……”
眼泪不断地飞落而下,叶轻抓紧易北辰的手臂,几乎连指甲都嵌进去了,五脏六腑都似被狠狠地挤压着,她拼命地想吐,头部却衍生出一种近乎死亡的晕眩。
渐渐地,叶轻的眼前模糊了,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肺里却仿佛空掉了一般,连带着她的心。她惊恐、悲恸、手足无措,浑身都瘫软了,只是喑哑地哭叫着:“妈妈,妈妈……”
朱明翠瞧见她这个样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又急忙坐过来,从易北辰的怀中揽过叶轻,将她紧紧地抱进自己的怀中:“孩子,想哭就哭吧,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积压多时的情绪终于有了突破的出口,叶轻软进朱明翠的拥抱里,刹那间哭得声堵气噎:“妈妈,我快不能呼吸了,妈妈……”
朱明翠听得心里难受,却偏偏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只得下意识地抱紧她,想给她传递些温暖的力量。可是叶轻的身子却抖得跟筛糠似的,她脸色一片铁青,心跳如擂鼓一般,从牙齿到脚趾,都在不停的战栗,五脏六腑也跟着剧烈地痉挛。
瞧见她上下唇都在哆嗦的异常模样,易北辰只觉胆战心惊,他霍然一下站起来,惊呼着叫来值班的医生:“叶小姐情况不太好,快过来看看她!”
医生匆匆赶过来后,连同护士三个人一起,才生生按住了叶轻。镇定剂的温度是冰凉的,好像最彻骨的冰,一点点流进全身的每一寸血管,直到将心冻住。
良久良久,直到叶轻不再哭闹、脸色也稍稍和缓下来,易北辰才温柔地劝慰她:“这件事还没有告诉你妈妈,害怕她知道后受不了,影响病情。”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再提起她的伤心事,但是她方才一直在喊“妈妈”,大概是很想自己的妈妈能陪在身边吧。
眼泪满满地落湿了衣衫,叶轻徒然地睁着空洞的双眸,嗓音是一种濒死的疲惫:“欧阳琛呢?”
易北辰侧眸,目光中尽是阴翳,过了好久,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他……”
叶轻偏过头,端然凝视着他,眼底的失望和恐慌全都显而易见:“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孩子都没有了,他不也来看看我,来的反而是你。”
易北辰没有说话,手掌在双腿上紧握成拳,又缓缓地松开。
心里蓦然一凉,叶轻抬手掩住唇,哽咽了一声:“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是吗?”
她的声音都哭哑了,每次每句都说的那样轻,仿佛是吹在落叶上的破败风声,却偏偏针一样地扎进易北辰的心口。
“叶轻。”
他默默地看住她,总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唇边却又偏偏吐不出来。心里似被千钧重的寒铁沉沉地挤压着,压抑拥堵到令人窒息的地步,他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窗边。
明净的玻璃外,盎然的绿意让他狂乱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但他仍在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叶轻真相。她都已经快崩溃了,如果现在告诉她欧阳琛的事,她还要怎么活下去?可是如果不告诉她……如果不告诉她……
易北辰回头,痴痴地凝望着叶轻,她仍在无声地垂泪,如画的眉目间满是近乎麻木的痛怆和失落。
如果不告诉她,她会不会更加伤心难过,甚至积郁成疾?而那个人……这一切对那个人,又是否太不公平?
接下来半个月,叶轻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她鲜少说话,整日整夜地以泪洗面。
她每天都在痛悔,为什么那天她要和欧阳琛闹脾气,为什么她非要上岐山上去散散心?她还在后悔,为什么她的性子那么倔,非要报仇不可?为什么要把周晋雅逼上这条自杀的绝路?如果不是这样,周晋雅又怎么会如此嫉恨她,嫉恨到要杀掉她刚出世的宝宝?
她甚至连抱都没有抱过那个孩子啊!
满心满肺都是无法言说的痛悔,叶轻甚至想,只要能保住她的宝宝,她宁愿一辈子活得如蝼蚁一般,宁愿一辈子被人打压着没有出路,宁愿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乃至于放弃自己的性命。
可是,无论她怎样后悔,无论她想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的宝宝都已经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生命中有太多沉重,这一次的痛实在太过沉实,她已然无法承受。
易北辰每天都会来看她,陪她说说话,托人好好照顾她。可是欧阳琛……他竟一次也没有来过。
每每想到他,叶轻的心似被千刀万刃滚碾而过,她想不通,为什么他都不来看看自己?难道在他眼里,失去孩子的她根本就不值一提吗?
春意越发深浓,某一日清晨,叶轻正盯着窗外的梨花看得出神,易北辰已走过来,把一煲乌鸡汤放在她的病床前:“趁热喝点吧,医生说,你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待会儿有的忙呢,总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东风乍起,吹散落英如雨,叶轻没有回头,只是怔忡地望着那些缤纷的花瓣:“北辰,你知道吗?长这么大,无论经历什么,我都对自己说,要活下去,一定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易北辰听得心惊,当下放下鸡汤,扳着她的双肩一脸肃穆地说:“你现在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叶轻,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还年轻,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等着你去规划。熬过了苦日子,接下来你就该享福了。难道你忘记了,你妈妈还等着你呢,我昨天才去看过她,她一直在我面前念叨你,你忍心抛下她不管吗?”
是啊,妈妈,她还有妈妈。
心口一阵阵地发紧,叶轻垂眸,忍住鼻腔里满满地酸涩,低低说:“今天就能出院了吗?我想去看看妈妈。”
易北辰紧紧抿着唇,似乎在思考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一定要今天吗?你还是先休息休息调理一下吧,过两天再去。不然你现在这个样子……”
“对,今天,我想她,”叶轻抬眸看住他,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心口一揪一揪地疼着,“我特别想她,北辰,你不知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妈妈了。”
易北辰听得难受,忍不住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她:“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叶轻微咬住颤抖的唇,仰起脸涩涩地笑,那清丽的面庞上却是满满的泪痕:“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实话实说,孩子没了,孩子的爸爸也不要我了,就这么说。”
握着她的手倏然间紧了紧,易北辰下意识地侧过脸,只觉得黑暗之中,似有箭矢冷冷地朝着自己射过来,却偏偏无法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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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日光明耀,护士把叶佩筠推到走廊的半月形阳台上,暖暖的温度抚在叶佩筠僵硬多年的双腿上,也似有了复苏的力量,让她心底沉积多日的阴霾稍稍褪散了些。
但是她仍旧担心不已,算算日子,女儿也该生产了,为什么不带着小外孙来看看她?甚至,连她那个未来女婿,也没有再来过。只有女儿的朋友——易北辰来看望过她几次,说是叶轻生产时太多辛苦,遗留下一些小病,需要调理一阵子才能看她。
这话似乎是没什么不对的,但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她很怕女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佩筠……”
她正垂头思索,身后,却蓦然响起一记喑哑的男人声音。
心脏在刹那间冻僵住了,叶佩筠抓住轮椅的把手霍然回过头,却看到逆光里依稀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影。
“你来干什么?”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却在一瞬间泪如泉涌,多少年了,她日思夜盼,只为见这个男人一面。却又有多少年,她等得心肝摧断,都不曾再见到这个男人?
那人将唇紧抿,一步步走向她,忽然就蹲在她的轮椅前,语气中又愧又痛,曾经英气的面容间也老泪纵横:“这些年你和女儿都受苦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陪在你们身边,我……”
心在疯狂的呼啸着,叶佩筠双唇不住地哆嗦着,刚想说些什么,眼眸却蓦地一沉,同时一把推开眼前这个男人:“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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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这次可以见到姚璎大大,嘻嘻,还没见过真人呢,小期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