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凉雾在山间游荡,老屋旁的桃树上的有蝉鸣唏唏,叶轻从空无一人地院子里走出来,搬了凳子坐在门口,仰头看着山尽头的月色。
也许是这间房子接连死了两个人不吉利,又也许是周晋诺睹物思人瞧着伤心,他遣散看守老屋的所有人,把屋里的摆设全都保持着可岚生前的样子。叶轻曾对他说想偶尔来看看可岚,陪陪可岚,所以周晋诺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
其实叶轻也是怕的,她怕回到这里,怕瞧了伤心,所以这么久以来,她连一次都不曾上来过。
这次来看过后,她才发觉,景物虽依然,人却到底不在了,难免显得荒凉,由身到心的荒凉。
坐的久了,肚子坠得难受,叶轻扶着竹藤椅背站起来,步子很轻,慢慢地走到那株桃树前,她记得去年秋天她和可岚亲手种下这株树苗,那时可岚还笑着说,等到宝宝出生了,桃花也开了,肯定特别漂亮。
现在桃花真的开了,迷失在漆黑的雾岚中,仿若粉红色的云霞,那样美艳清绮,却偏偏少了分真实。
叶轻瞧着那布满褶皱的树干,好半天也没有动,忽然低下头,一滴泪就落在了树下干裂的黄土上:“可岚,你的宝宝一直都很健康,周晋诺把他养的很好,你不要挂念。你……”
想起那个一出生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她忽然掩住口,心里却涌出难掩的酸涩。就这样无声地哭了好久,她才咬紧牙关,强忍着抬起头:“可岚,你在天上,都看到了吗?周百雄、季明昌他们都已经落网了,周晋雅也逃不掉的,你等着吧可岚,那些害你的人全都会遭到报应的。”
可岚没有回答她,四下里静极了,陪着叶轻的只有两侧纹丝不动的树影。
冷不防耳后传来“噼啪”一声轻响,叶轻吓得一颤,转过身定定地望过去,发现前方树林隐隐处依稀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谁?谁在那里?”她的心开始狂跳,但她强自镇定着,一步步走过去。
“你现在很得意是吧,看着我们周家落败,你高兴地手舞足蹈是吧?”藏在树后的影子终于现身,她的脸色略有些灰白,目光定定的看住自己,眼神像是世间最冷的刀子。
“周晋雅?”叶轻猛地止步,目光灼灼地看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晋雅没有回答,自暗处一点点走到近前,模样似是在笑,语气却冷得好像冰霜:“等我爸爸死了,我也死了,周家的继承人就只剩下周晋诺和可岚的孩子了。晋诺那么疼爱他的小儿子,未来整个远夏岂不就是她秦可岚的?”
周晋雅的每字每句都在叶轻的心腹之间引起一阵抽紧的疼痛,她向后退步,咬牙说:“可岚已经被你害死了。”
“被我害死?”周晋雅也停下,嗤地一声笑了,“是她自己没本事活,又怎么能怪我?”
听她这样说,叶轻的身子晃了晃,只觉得自己的心似是被人戳了一刀,引得她满腔怒火:“你真恶毒。”
“我恶毒?我再恶毒又怎么比的过你呀叶轻!叶轻,原来我一直都把你看轻了,”周晋雅再度走近她,目光阴郁而飘忽,“其实秦可岚也真够傻的,她应该学学你,学学你怎么布局耍阴招,怎么把龙腾远夏,易北辰欧阳琛甚至于我父亲,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见她挨近自己,叶轻本能地向后退,脚跟却踢住身后的竹藤椅子,害得她差点一个踉跄:“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周晋雅不止不休地靠近她,轻轻一笑,笑得讥讽而冷清:“你倒是说说看呀,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把北辰和欧阳琛都哄得团团转,让他们为你做牛做马至死不悔呢?”
叶轻的心微微一僵:“周晋雅……”
周晋雅忽然站定了,只是看住她,深深地看住她,带着许温柔的歆羡:“我真嫉妒你,嫉妒你的好运气,你想爱的人,都那么爱你,你想做的事情,都能马到成功。不止如此,你还可以光明正大地为他们生儿育女,你怎么就那么幸福?”
叶轻没有说话,一颗心却急速跳动着,她悄悄向四周望了望,这里荒郊野岭的,根本没有什么别人在。如果她对自己做什么,那简直不堪设想!
周晋雅说着,又朝她迈起步子,荒野中,她的眼神仿佛饿狼般,狠狠地扑过来,那么黑那么亮:“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孩子可以出世?我的孩子就要死在手术台上,永远也不见天日?”
十指紧紧的攥住身后的椅子,叶轻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她:“周晋雅,你现在神智不清了。”
周晋雅手扶着旁边旖旎盛开的桃树,玉指纤纤握在其中一枝花枝上,紧了,又慢慢地松开,红艳的唇也轻轻地抿起,展露出诡秘却阴森的笑颜:“对,你说的对,我神智不清了,我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你说呢?”
她说着,蓦地松开手,目光阴鸩地朝着叶轻扑过来,叶轻心里大惊,反手抄起那把竹藤椅子朝她狠狠地掷了过去,之后转身拼命地往院子里跑。
踉踉跄跄地跑回屋子里,叶轻从里面锁上了门,她愣了一下,发现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心里蓦地涌出莫大的恐慌。
她咬牙,想也不想地转身,把客厅的桌子椅子全都挪过来,抵在门口,等她费力地完成这项工程时,她听到周晋雅狠狠拍打木门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一下,仿佛正捶在叶轻的胸口,她一惊慌忙抽回自己的手,一连向后退了几步,又转身到跑到卧室里,又用同样的方法把门抵住。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冷得像一具腐朽的尸骨,根本僵的动不了。她一急眼泪就落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叶轻,你要冷静,你要冷静,现在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可岚会保佑你的。
就这样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叶轻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拨通了110的号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是占线。
她忽然想起有次自己看法制频道,上面说110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打得通,所以市民最好能记住本地的警局专用电话。
叶轻几乎绝望了,她怎么这么笨,这么该死,竟然没有从来都没记过那个号码!
但她还是不死心,她又拨打了两遍,还是占线,“咚——咚——咚——”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是有人再拿什么东西撞门。
怎么办!
叶轻惊得周身一个战栗,忽然间,腹中有一阵剧痛,像海浪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她怕极了,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只觉得那里酸软不已,四肢百骸都是割裂般的疼痛。
她忽然想到,前不久欧阳琛还抱着她,满怀温存地说,好想看到孩子生下来,好想听孩子叫他一声爸爸!
她想的心酸,只因她突然好怕,好怕自己会生不下这个孩子。
不,不行,为了孩子,她不能放弃自己!她必须坚强!
眼泪涔涔地掉落下来,叶轻咬牙,拼命忍下这痛,用快捷键给欧阳琛打了电话,通了!居然通了!
她犹如绝处逢生,惊喜地泪如泉涌,可是很快,她的喜悦却似被死灰掩埋,再也不复天日。
欧阳琛……这该死的欧阳琛,他居然挂断了她的电话!
难道他竟厌恶她如斯吗?他知不知道,自己挂断不仅是一通电话,还有他们儿子的性命!
叶轻缓缓抬起头,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乌黑一片,天花板也在这片黑色里慢慢模糊弯曲了起来。
而她心痛如绞,带着这份蚀骨的疼,她不死心,又再度拨通了欧阳琛的电话,这次是转到语音信箱。一股难言的悲愤像毒藤般狠狠刺入她周身的每一寸血管,她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了,但她还是强忍着,用最后一缕清明的声音,给欧阳琛留言说:“如果你还想看到你的孩子活着生出来,就马上滚来……”
叶轻刚想说岐山,却猛然听到大门口传来霍然一声巨响。是周晋雅,她进客厅了!
叶轻一惊,吓得匆忙站起来,躲在正对着门的墙脚。与此同时,她的小腹传来一股难当的锐痛,紧接着有陌生的温热随着涔涔的冷汗蜿蜒而下,流淌在她的双腿间。
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但她还是紧紧地抓住手机,指间的关节都被拧的发白。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胎动的征兆!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胎动!
“叶轻!你还想跑吗?你不要跑,乖乖地自己走出来,我们谈谈,我们谈谈好不好?”门外,不断地传来周晋雅近乎癫狂地叫声,像是箭矢般一字一字地刺入她的心窝。
剧痛中,叶轻下意识地垂头,发现自己身下的地板上已慢慢积出一小滩水迹,这是羊水破了。
那一瞬间,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孩子……
孩子,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