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后,周晋诺把叶轻叫去岐山,收拾可岚的遗物,他们在可岚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份类似遗嘱的东西,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句话:
“由周晋诺先生赠予我的资产,我想等分成三份,在我死后,一份赠予我父亲,一份赠予我弟弟,另外一份赠予叶轻小姐。
请告知叶轻小姐:永远不要依靠男人。”
叶轻这才知道,原来可岚早就准备自杀了。她偏过头,看着周晋诺,发现他的脸色难堪至极,唇角生出薄薄的一层青荏,从前意气风发的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下去,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厚的酒气。
看他这个样子,叶轻不由想起可岚的死,心里更难过,眼泪就唰唰地往下落着。这时屋里传来宝宝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像是小猫的爪子,绕在人的心窝上。可岚的宝宝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因为是早产,他比一般的孩子身量要小的多,通身软软的、瘦瘦的,连哭声都弱得令人心酸。
这几天,周晋诺请了个月嫂悉心带着他,他的气色才慢慢地好了一点。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这孩子从一生下来起就特别爱哭。每次哭泣时,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水雾涔涔的,瞧着让人心疼。
叶轻爱怜地抱起宝宝,温言软语地哄着,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哄睡了,放在屋中的小摇篮里。
她刚出来,周晋诺就叫住她,嗓音低哑:“能不能陪我喝两杯?”
叶轻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我不能喝酒。”
周晋诺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上个月可岚还在的时候,他逗她喝酒,她也是这样爱答不理地拒绝自己。那会儿他气得要死,当场把酒杯摔了,甩门而出,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来。
谁知,再回来时,竟已天人永隔。
心中一片萧瑟,周晋诺垂眸,把手边的牛奶倒在杯子里,推给叶轻:“你喝牛奶,我喝酒。”
叶轻咬牙看着他,没有接过牛奶,也没有说话。
“你还有可岚的照片吗?”周晋诺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窗外,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得越发黯淡,“她把家里我跟她的照片全都给烧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张,让我看看。”
原来可岚早就计划好这一切了,叶轻难过地偏过脸,周晋诺却抬起头惶然地看着她,连好看的薄唇都微微颤抖着:“我突然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
“我没有。”叶轻心中悲戚万分,她倔强地扭过脸,说了个谎话。既然可岚把照片都烧了,那就说明可岚不想让周晋诺再看到她。生前,可岚被这个男人折磨了一辈子,死后,她又要让他后悔一辈子,叶轻怎能不成全可岚?
“可岚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此静默了半晌,叶轻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他,“你到底逼着她做了什么,让她非走到这一步不可?”
周晋诺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微阖着眸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这时,客厅的门被保姆打开了,远远地走进一个中年妇女,那女人低着头,怯怯懦懦地样子:“周先生,叶小姐。”
叶轻回头看她,不由得蹙起眉:“张妈?”
“听说秦小姐……过世了,我……”张妈害怕地抬头,瞄了周晋诺一眼,终于忍不住掩着脸痛哭起来,“我这心里不安呐,我对不起秦小姐。”
周晋诺听到这话,倏地冲过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周先生,您送秦小姐的那些首饰,是我偷偷拿出去卖的。但我不是贪您的钱,是我儿子在远夏上班,前段日子说是要被解雇了,周大小姐把我叫去,说只要我听她的话,就能保住我儿子的工作,还给他升职,”张妈吓得通身一个猛颤,怯怯地说,“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
听她这么说,叶轻的心刹那间犹如坠入千年冰湖,伴随而来的是彻骨的冷。手指在掌中一寸寸地蜷握,她几乎能听到骨骼响动的声音,她对自己说:周晋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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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周晋雅正闲适地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身后刷的雪白的玻璃门框却被人哐当一声踹开了,她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猜到是谁了一般。
“可岚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周晋诺似乎怒极,他一把转过她的轮椅,逼迫她面对着自己,一双狭长的黑眸因愤慨而被染得猩红:“我回去查了记录,你安插人手在我的办公室,故意出卖我的文件机密给对头公司,然后栽赃嫁祸给可岚。你甚至还拿钱去诱骗可岚的父亲,骗他把证件交给你,送到美国大使馆。”
他说着,顿了顿,一字一句锋锐得犹如尖刀:“因为可岚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就和沈安妮那个贱人联手陷害她,你把她一手逼死了,你知不知道!”
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公牛,但周晋雅却并不惊慌,她懒懒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住他:“逼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不愿意相信她,就像当年,你不愿意相信小纯一样,你怎么能怪我呢?”
“小纯……”周晋诺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瞳孔蓦地一缩,凌厉无比地剜在周晋雅的脸上,“当年小纯……”
“小纯没有背叛过你,还记得那双鞋子吗,你在爸爸卧房门口看到的那双鞋子?”周晋雅神情淡然地看住他,微微一笑,“是爸爸吩咐我交给她的,爸爸给了她一笔钱,拿她全家的未来去威胁她,只为让她离你远一点,好让你找个对远夏真正有用的女人。”
周晋诺的身子蓦然一震,他握紧拳头难以置信地看住她,心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拽拉着,一直到扯出胸膛。
“就像今天秦可岚的这件事一样,爸爸找到秦可岚的家人,承诺帮他们办移民手续,让他们举家搬去美国,承诺给他们一笔钱,甚至授意我跟季明昌一起导演这出戏,就是为了让你早点改邪归正,好好跟萧宁生下一个真正的周家小少爷,”周晋雅身子前倾,伸手抚上他冷汗涔涔的额角,一字一句说的轻而缓,“我们这都是为你好,你又生什么气呢?”
倏然间,千顷的日光仿佛变成时间最锋利的雪刃,一把一把地直刺进周晋诺的心窝。
“你是我姐姐……”他看着她,只觉得心寒,就像有无数碎冰裂在血肉里,一寸一寸撕得他青筋暴起。
终于忍不住,他像疯了一样,一把揪着她的衣领,野兽般暴虐地嘶吼:“你是我亲姐姐,你他/妈是我亲姐姐!为什么要和爸联手这样对我?”
周晋雅看着他眼底烈火般的痛与恨,心中闪过瞬息的不忍,但她还是偏过头,强忍着打落他的手,佯作云淡风轻地说:“我是你姐姐,没错啊,一直都是。”
“周晋雅!”周晋诺怒吼一声,伴着凌厉的风,重重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
这一掌是那样的狠,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周晋雅的牙齿都跟着松动了,她垂头,吐出一小滩血,声音轻的好似天边的风:“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视着周晋诺:“我不妨告诉你,我之所以要这样对你,要跟你争、跟你抢,完全是因为,我的亲生母亲,就是你口口声声骂了二十年的爸爸的婊/子!”
“你说什么?”宛若被人当头浇下一斛冷冽的冰水,周晋诺惊得向后退了一步,手掌因发麻而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我骗易北辰结婚的事情,你很看不起我,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母亲就是用类似的手段把爸爸骗到手的!爸和妈从小就青梅竹马,相知相爱,本来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爸爸都想好了,要带着妈去首都发展。可就是你那个贤良淑德的母亲,利用自己的家世和狡猾,硬生生把我爸妈拆散!”周晋雅推着轮椅,一点点挨近他,声音轻缓却犹如利刃,透着刻骨的恨与毒,“爸爸和你母亲结婚的那天,我妈妈正在生产,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把我生下来。为了让我受到更好的教育,她不惜把我送到你们家,求你母亲收下我做女儿。之后这些年,我每次见到妈妈,她都是孤单单的一个人,而你母亲却能时时刻刻霸占着爸爸,凭什么!好在,爸爸根本就不曾爱过你母亲,过去那些年,爸爸一直都有看望妈妈。爸说过,每次和你母亲呆在一起,他就恶心,无比恶心。”
“你胡说!”周晋诺听得怒火中烧,他反手又是狠狠一巴掌掴在她的脸上,心却犹如坠入寒冷的深潭。
周晋雅捂着红肿的脸颊,咄咄逼人地看着他,走近他:“我妈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点痴心,最后她的身体还被这点痴心一寸寸地磨光,惹得一身痛疾。爸爸放心不下妈妈,几次多番地带她去医院看病,这才知道我妈妈已经到了癌症晚期。那天妈妈在医院里坐手术,我和爸爸在外面守着,我们都怕极了。可突然,你母亲竟打来电话,无理取闹地拿自杀来威胁爸爸回家。”
这样阴郁而蛊惑的话语,像是种在人心里的毒,周晋诺听得青筋暴起,连唇也微微哆嗦着:“别再说了。”
“爸爸当然走不了也不相信。他决定留下来,谁知道你母亲竟然真的跳崖自杀了,”周晋雅却不肯停,她冷冷笑着,发出在心底压抑多年的控诉,“爷爷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硬是把爸爸从首都揪回去。那时候我被迫跟爸爸一起回去,我看到,全家人都因为你母亲的死而悲痛欲绝,却没有人知道,在我跟爸爸走后两个小时,我妈妈也同样断了气!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人为她来哭一哭!”
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长针刺进自己的脑中,周晋诺攥紧她的双肩,恨不得将指头都深深嵌进她的骨肉里,才发出喑哑的嘶喊:“我他/妈叫你别再说了!”
肩头传来阵阵刺痛,周晋雅咬牙抬眸,目光却如刀,深深剜在他的脸上,通身散发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傲然:“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站在远夏的最高峰,我不比你差的,我不会比那个下三滥的女人所生的儿子差的!”
周晋诺的整张脸沁出阴隼的杀意,他指着她的鼻尖,像只发狂的小兽:“不许你这么说我妈!”
周晋雅冷笑,突然握住他的手,靠近他的耳缘,声音一字一句轻柔却狠毒:“你知不知道,爸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就是因为你的母亲,是一个毁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周晋雅,”眼底的怒色凛冽得似乎能把活人吞噬,周晋诺上前一步,激动地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枪,抵在她雪白的额头,“你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周晋雅霍然站起来,握住他的枪,放在自己的眉心,而后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根本没有半分畏惧:“你敢的话,就来吧。你还记得吗?你就是这样逼死秦可岚的,记得吗?”
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这个男人看起来比谁都狠,其实在他心里却住着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小孩,柔软得让人啼笑皆非。
肺腑都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深深拽扯着,周晋诺想到可岚,想到曾经的小纯,蓦然向后退了一步,他缓缓放下枪,抬眸看住她平静地说:“所有的事情,爸都有参与是吗?”
“没错。”周晋雅满意地看着他放下枪,语气清淡仿佛他是个陌生人。
刹那间,五脏六腑都似被人掏出胸膛,心彻底空掉,周晋诺却反而笑了,他拉着她的肩,逼她靠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贴着她的耳缘一字一句说得轻而缓:“你毁了可岚,毁了我,我也会毁了你。”
“周晋雅!”
周晋雅心底一震,蓦然,身后传来一记熟悉的男人声音,还夹着深沉的愤怒和恨意,周晋雅的身子僵住,慌乱中转过身,却发现易北辰正站在院子里,曙光一寸寸映在他的瞳孔中,竟像是刻骨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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