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月昨日就看到府里多了许多守宫的御林军,听闻王爷今日归来,张婉月一早便候在了书房前,左盼右盼得了王爷御驾去了西苑的消息后冲回东苑摔了一对青花瓷杯盏。
若不是西苑的那位脾气大不好对付,她少不得要为此事冲去跟她理论一番。
待得知王爷已经回了书房的消息后,张婉月没忍住担心,领着侍女匆匆去了王府书房。
张婉月如今是明媒正娶的陵安王妃,父亲又是让陛下追封国相的人,王府内无人敢阻其脚步。几日前入宫见了陛下,陛下允诺了她陵安王府正妃的位份,她一路畅行无阻入了书房,正好瞧见陵慕轩在换纱布,胸前的箭伤狰狞可怖,她脸色一白,急急跑进殿。
“王爷,您受伤了!”张婉月先是悬泪欲滴,忽而转头,扫向跟进来的临风和另外两个侍卫,眼底盛满怒意,“你们是王爷贴身的侍卫,居然让王爷受了重伤,该当何罪!”
两人面面相觑,顾忌张婉月的身份,急忙下跪请罪。心里却在哀嚎,王爷为了王妃受一箭坠崖,可实在不单单是他们护卫不利啊!
“婉月,此事与他们无关。”陵慕轩抬了抬眼皮,避过张婉月为她换药的手,道:“皇家秋狩入了刺客,他们这次随本王也吃了些苦,无需再责难。”
张婉月还没碰到陵慕轩便被他躲开,神色一僵,她顿了顿,眼眶通红,“王爷,您身子贵重,担负百姓,日后万不可再深入险境。即便是为了我,也要保重自己。”
张婉月的声音温软缠绵,哭得梨花带泪,陵慕轩却突然想起山谷里苏酥每日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她可以为他毫不犹豫的跃下悬崖,却永远不会强求他做出取舍。
“我受伤之事在朝里不宜宣讲,无需向外人提起。”陵慕轩沉声吩咐,张婉月点头应是,心下微沉。
听说苏酥只是受了轻伤。难道是去行刺的人有问题?
她压下此事,想起宫里这几日的传闻,红着脸:“王爷,过几日过几日王爷会……”
陵慕轩眼底明了,道:“回来的路上我收到陛下的密旨,三日后他会在早朝上宣布你为正妃。”
张婉月的手抖了抖,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激动,虽然小道消息满天飞,可这还是陵慕轩头一次开口证明,正欲说些什么。陵慕轩已经摆手,神情不温不火:“从明日起你便去回东苑里住着,安心准备,册封之日我再迎你回王府,你先回吧。”
张婉月喜色一敛,眼底复杂难辨,但最终也未说些什么,只是道:“我听王爷的,王爷照顾好身体,臣妾先回去了。”既然正妃一事已成定局,那其他事她便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陵慕轩毕竟是王爷,能遵守这次的旨意已是难得。
张婉月走后,陵慕轩靠在榻上看了会书,临风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禀告:“王爷,有人要见你。”
陵慕轩神色一动,郑重吩咐:“把人请进来。”
临风匆匆退了出去,韩烨站起身,坐到书房正中间的木椅上,一脸肃穆。
不一会脚步声响起,来人走进,一身气质睿智儒雅,全身裹在墨黑的斗篷里,对着陵慕轩,他只是微一拱手,道:“王爷平安归来,实在是东陵之幸。”
陵慕轩微叹,起身托起来人,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老师深夜前来,可是学生所托,已经有了结果。”
陵安王府西苑,
待苏酥在水房里泡舒服后,已至深夜。她照例穿着一层薄薄外衫,拖着一头湿发吹着冷风走过回廊,去了书房,香菱跟在她身后,拿着布巾跑得直喘气。
书房内,一直等着的酌影见她这般模样,眉皱起,训道:“你如今这副身体难得康健,在谷底时跑两步还会崴到脚。你还不平时里多注意一点。”
苏酥眼一挑,“你不也靠吃我的喝我的活下来的,哪里来的资格说我?”
酌影懒得和她计较,一把夺过香菱手里的布巾,把她按到软榻上,见她还一脸不服气,心里来火,虎着脸道:“坐好。”
苏酥被这声骇得一跳,立马坐得规规矩矩。她对着陵慕轩可以无法无天,可是酌影不行。可能是第一次见他对他是恐惧的,以后便一直忘不了那个感觉。
酌影一点一点替她拭净水渍,指尖触到温温热热活着的人,紧皱了一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端详着安安静静坐着的苏酥,突然有些感慨。
这一个月,与她朝夕相处,近距离感知她的喜怒哀乐,他学成杀手之时,首先要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感情,无端接近的人,只为了最后顺利杀掉。
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卸下防备,吃着她每日递过来的奇怪食物,听她跟情郎的嬉笑怒骂,他好像是旁观了她的人生,心底莫名升腾出的感情叫做保护。
“能不能像个女子一般,温婉恬静些。悬崖说跳就跳。”
听见酌影诘问,苏酥咳嗽一声,抓着垂在腰间的发尾打了个旋,解释得颇为丢脸,“那啥,王爷救了我两次,差点就死了……我总归是欠了他许多,我不习惯欠着别人,早些还了好。”
酌影安慰一样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顿了顿,才道:“今日我回来路上,听到宫里要给陵安王选正妃,听名字不是你,好像是叫什么月。”
手掌下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后苏酥无所谓的声音响起,“你这都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张婉月是王爷早就娶过门的媳妇儿 ,最多只能进一下位份,晋就晋吧,晋了安静。张婉月的性子虽然矫情倨傲,但对着陵慕轩倒是温柔似水,想必做了王府女主人后会收敛……”
“苏酥。”酌影打断了苏酥的絮絮叨叨,抬眼,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问“那他为何,还要替你挡下那一箭?”
苏酥面色古怪,左顾右盼,不肯正面承认,含糊的咳嗽了一声,算是应了。
“陛下想杀他,已经算不得兄弟,眼下,宫里那位,只需要有个听话的陵安王妃,显然,我不是那个最佳人选。”苏酥垂眼,半晌后缓缓开口。
“好像因为我,莫名的促成这件事。”
“这不是你的错。”苏酥声音低颓,有些无力。
“苏酥,陵安王与你是真情实意 。我不想你日后后悔,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那个张婉月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
如今这道旨意在各方推波助澜下已成定局,除非陵慕轩公然抗旨,否则无人能阻止。或者说,王妃突然死于非命…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这王府可没有杀手,你最好老实点。”
苏酥神色沉沉的拒绝,凉风吹来,未干的发尾滴下水珠,溅落在地上,她沉默着,转身回了寝殿。
安静的夜晚,衬得这脚步声越发孤寂冷清。
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酌影眼底露出黯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