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慕阳凑近,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她粉面含春的脸颊上。
薛贵妃深吸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道:“陛下,我初入宫时,曾认过命,既然离了心爱的人,觉得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呢。可是就在我要忘了他专心做宫妃的时候,这个人又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像一道虚浮的光影,那么真切却又触摸不得。”
她苦笑一下,扯了扯桃红色的嘴角,继续道:“当心里那个人再次出现,人便不想再凑合着过 ,于是我去见了他,他答应会留在东陵陪我 ,然后我服毒落了胎,也因为毒性太猛,落得个终生不孕。我在朝中给他谋了官,变卖了所有家当,给他铺路搭桥。只为了后半生可以毫不顾忌的跟他厮守在一起…”
薛贵妃说到此,眼里已经蓄满泪水,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陵慕阳,悲戚的道:“陛下,请看在我尽心尽力服侍了你这几年的份上 ,能不能给我兄长留一条活路。”
陵慕阳合上眼,沉默良久,淡淡开口:“你兄长,罪无可恕,且不说他跟宫妃有染,他前几日,刺杀陵安王和大理寺一众官员,通敌卖国,你可明白,他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薛贵妃瘫坐在地上,眼神的光,蓦的暗淡下去,带着哭腔问道 :“他,要死了吗?”
陵慕阳却也不想瞒她,道“他还活着,被北境的人救走了,不过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认罪伏诛是早晚的事 。”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薛贵妃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
“他跑了,却把你留在宫中,为他做的一切,值得吗?”陵慕阳沉声问道。
薛贵妃闻言却蓦然笑了起来,冷冷道:“ 陛下,你虽贵为九五之尊,我却可怜你,这世上有真正关心你的人吗?有不及后果,真心甘愿为你死的人吗?这个王位,你坐上去觉得冰冷吗?”
陵慕阳眼底一闪而过的狠绝,道:“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朕竟不知一个死到临头的人,对朕最深的感觉竟然是怜悯。看来薛方录对你而言,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罢了,反正今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朕再也不想计较了。”
薛贵妃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颓然站起身,定定的看向陵慕阳,“陛下,臣妾知道,臣妾今日来赴的是个死局,但是臣妾这一生,曾被许多人辜负过,却独独辜负了一个人,就是陛下,臣妾明知道,陛下对臣妾的宠爱,臣妾却仗着这份宠爱,做下了许多有负于陛下的罪行,所以臣妾就算明知道眼前的是一杯毒酒,却还是要喝,因为这是臣妾能为陛下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兄长谋反,与宫妃有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就让臣妾,替兄长背负一些罪责…”
穿肠酒,穿肠而过,肠烂肚穿。
只一盏茶的功夫,毒性渐渐显现,薛贵妃开始从座位滑落到地上,趴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模样甚是恐怖。
陵慕阳依旧淡定的坐在那里饮酒,直等到薛贵妃已经呕不出血,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才轻抚着酒杯杯缘,淡淡开口道:“贵妃进薛府前,闺名为何?”
“盛…盛音…”费力的吐出两个字,薛贵妃便身子一软,睁着双眼,死在了当场。
”盛音,盛音,玉帛牺牲申敬享,金丝戚羽盛音容,真是个好名字。”陵慕阳喃喃自语道,言罢,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饮下,才开口唤人来。
“连福!连福!”
连福闻声急忙赶到,却看到一个人喝着闷酒的陛下,所在地上仰躺着,死不瞑目的薛贵妃。
“陛下…这…”连福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明日对外宣称,贵妃染病,暴毙而亡,丧礼按贵妃举办,谥号玉,不得葬入妃陵。”陵慕阳头也不抬,闷声闷气的吩咐到。
“是,陛下。”不一会儿,便跑来两个侍卫,匆匆将尸体抬走,又将现场处理干净。整个摘星阁,只有陵慕阳一个人坐在案前饮酒,旁的没有一丝痕迹,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陵慕阳烦躁的扔了酒杯,站起来,走到窗外,凭栏远眺,夜空静谧而又安详,就像他下午独自一人来时,现在他将也独自一人离开。帝王之位,终究是冰冷而又孤独。
他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也笑贵妃,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普罗大众,不管是人还是旁的事物,最后不过会化为一捧黄土。除了他不一样,他势必将会流芳百世的帝王,所以杀伐决断,冷血无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她竟在临死之时可怜他,真是可笑。
从摘星阁出来,醉酒的陵慕阳便喝退了宫人,也不让侍卫跟随,自顾自的摇晃着向前走去,前路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他就来到了辉月阁。
辉月阁里,景象如旧,这是没了那个嫣然笑着,跑出来迎接他的女子,看到他走进宫门,薛贵妃的贴身宫女明月便大声质问“前面是何人,这里是贵妃居所,不得随意靠近。”
他自顾自的走进寝殿,明月看到来人正是当今陛下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陛下恕罪,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竟把陛下当成了乱闯的侍卫,奴婢该死。”
看着眼前的小宫女,穿一身月白色外袍,生的十分清秀,竟有几分那年雪地里翩然起舞的女子的模样,醉意昏沉的陵慕阳,将宫女明月错看成了薛贵妃,嘴里喃喃叫着“盛音…盛音…”,便向明月走去。
一个醉酒的成年男子,明月挣脱不得,又不敢损伤龙体,只得流着两行清泪默默忍受,良久,陵慕阳才松开她,倒在一旁沉沉睡去。
明月默默起身,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夜色里,用双手捂着脸颊,暗暗的哭出声来。
天擦亮,连福慌忙的冲进辉月阁寝殿,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榻上的人宿醉未消,烦躁道:“何事惊扰朕!”
“陛下,辉月阁大宫女明月,昨儿夜里投井了。有人看到,人是从…”
“从哪里!”
“从辉月阁寝殿跑出去的。”连福小声回道。
“什么?”陵慕阳忍着头痛强撑起身子,脑子里只能依稀记得一些片段,好像是临幸了一个宫女,而且是强迫。
他一把掀开锦被,床单上赫然几朵红梅,绽放的十分刺目。
“啊…嘶…”他此刻头痛欲裂,回忆的片段也是断断续续。
“连福,替朕好生告慰明月的家人,多给些银子,厚葬了她。至于那个目击者,这件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陵慕阳冷冷问道。
“就…一人看到,那人是个侍卫,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连福答道。
“好,你知道怎么处理吧。”陵慕阳抬眸瞥了一脸连福, 连福马上心领神会,“是,请陛下放心。”
“摆驾上书房。”抚了抚额角,陵慕阳定了定神,任由宫人伺候他更衣洗漱。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但繁杂林立的宫墙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宫里阴暗的一角废弃宫殿,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被绑了手脚,蒙着眼封着口扔在殿内灰尘积杂之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连福领着几个太监从殿外走进,有人上前把头上蒙眼的布条和口里塞的破布给他取下。
忍着窗棂透进来刺眼的光,侍卫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大内总管连福,问道:“公公抓我,可有罪名?”
“这宫里头抓人,不需要罪名 ,你也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为什么偏偏叫你碰见了。”说罢,连福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一抬手,身旁几个太监一拥而上,有摁着手脚的,有套麻绳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地上人便咽了气。
连福上前确认了一下,收起脸上的阴狠,重入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和蔼模样,吩咐手下收拾利索,便回上书房向陛下复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