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王府,
苏酥回来时正巧遇到陵慕轩下朝进了书房,便蹦蹦跳跳的跟了进去。
“难得见你起这么大早 ,说吧,到底为了何事?”书房里,陵慕轩换下冠袍,冲她笑道。
苏酥殷勤的端了茶,冷不丁听见陵慕轩的感慨,没有回答,突然抬头问道:“王爷,你在朝中可有幕僚?”
“你说什么?”陵慕轩一愣。
“就是跟你品性,爱好,志趣相投的人?”苏酥放下茶杯,一个劲问。
“每日跟我在一起最多的人,就是你,还用问我?”见苏酥瞪大眼,陵慕轩一迟疑,坐到苏酥对面的矮凳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朝臣大多善谋略,长于兵法,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聪慧至极。”陵慕轩微一停顿,神情感慨,“但是大多善弄权术,惹人厌烦。”
“那洛川呢?”
虽不明所以,陵慕轩还是认真说道:“他重百姓,守信义,心怀天下,济怀苍生,如此好官,可惜只能留在大理寺。否则……”
话到一半,连陵慕轩愣了一下,兀自摇头笑了起来,他竟毫无防备让这小女子套了话去。
见陵慕轩谈及洛川时,神情中的赞扬毫不掩饰,她藏不住眼底的疑惑,问道:“洛大人为何不愿入朝做那高官享厚禄。”
“早些年发生了一些事,他看透了朝堂弄权,不愿高就,只想留在大理寺做个清贫的小官,起码还能为东陵百姓申冤平道。”
陵慕轩笑容一敛,他放下茶杯,“告诉本王,你为何会问起洛川。”
苏酥脸色复杂,欲言又止,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王爷,我担心你,你如今举步维艰。为何当初不领封地,不握兵权,你何必担起这一切,陛下若有一朝不信任你了,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苏酥…”不知道她从哪听闻了他近日处境,陵慕轩皱眉,声音一重,“不可妄言陛下 。”
苏酥心底一凛,面容有些黯然,她狼狈的别过眼,转移了话题,“王爷,如今满朝文武避你如蛇蝎 ,虽说这话太过逾越,但是王爷,伴君如伴虎,你不可不为以后打算。”
“所以你才会去大理寺找洛川,给本王铺路搭桥?”陵慕轩淡淡道。
“王爷都知道了?”苏酥眼底微微闪过惊讶,问道。
陵慕轩执笔的手一顿,眉也未抬,“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嫌我啰嗦了?算了,我回寝殿歇息去了。”苏酥起身朝门口走去,行了几步顿住,她回头望向坐得笔直的陵慕轩,终是不忍,轻声道:“王爷,以后不要瞒着我,我是你的王妃,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陵慕轩放下半空的手,眸色骤然深沉下来。
伴君如伴虎吗,纵然是手足血亲,纵然他不要封地不要兵权只在大理寺做个小小少卿,也会被那殿上人疑心,让枕边人忧心不已,甚至亲自去给他选了幕僚。
东陵薛府,
晨起,深秋湿冷,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远处景色,只一青衣男子立于堂前,眉头紧锁。
“大人,咱们的人在城里守了几日,也没看到老爷一行,清早有人来报,昨日衙差护送老爷从后城门去了陵安王府。”
‘砰!’琉璃杯盏被摔得粉碎,薛方录望着跪在地上不中用的奴才,脸色阴沉,刚欲开口,堂外小厮跑了进来。
一仆从接了消息连忙跑进堂厅大喊:“大人,刚才跟着薛老爷的侍卫回禀,薛老爷连同随从都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救人的临风是陵安王亲自安排的亲卫,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人救走,根本不是大理寺能做到的。
薛方录神情错愕,还未等他回过神,薛府的侍卫脸色难看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
“又出了何事?”薛方录回头不耐烦的喊道。
“薛老爷今早去大理寺鸣冤了,大人,街上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说……”
“说什么!”薛方录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虽然这些年荣养在东陵皇都少了些戾气,但摆着架子倒也有几分杀伐之气。
“说您不顾天谴诛杀血亲,说你这样的人,就该天打雷劈 。”
大堂里外死一般的沉默。
“混账!”薛方录骤然起身,脸色青白交错。“我倒要让这些人看看,我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
陵安王这一招峰回路转实在让薛方录措手不及,陵慕轩近日虽在朝堂隐有颓势,但到底树大根深,若是由着他深入审断,传出来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能让整个东陵沸腾起来。
宫中辉月阁,薛贵妃听闻消息,脸色苍白,喝到一半的安神药掉落在地。
她当年冒用薛府小姐进宫的事情,以及她原本的身份更是欺君之罪,更更不可饶恕的,是她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光是宫妃和朝臣的情事,就够他们两个死一万次了,届时宫内外因为这件事,不仅搭上了皇族百年名声,连薛府几十口性命恐都不得保。
想到此处,薛贵妃才头一次,感觉到她跟薛方录对未来的筹谋皆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
知晓陛下此刻正在御书房,薛贵妃吩咐一句,佯装赏花在御花园转了个弯,往御书房走去,隔得老远便看到一抹明黄色身影,见陵慕阳捧着几卷书走过来,嫣然一笑上前相迎。
“今日贵妃怎么来了?你身子弱,随朕去御书房。”
两人一起走进御书房,薛贵妃接过陵慕阳手里一叠书放在窗边书案上,略有些迟疑,“陛下,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陵慕阳见薛贵妃一脸惆怅的模样,不禁兀自笑道:“贵妃向来洒脱爽快,也不与人相争,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为难。”
“陛下的夸奖,臣妾实在担当不起。”
听见薛贵妃诚惶诚恐的话,陵慕阳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贵妃今日,莫不是为了你兄长的事情而来吧。”
薛贵妃神情一顿,片刻后才突然跪下,再抬首时,已是满眼的泪珠,模样梨花带雨,十分楚楚动人。
“陛下,兄长眼下出了这种事情,臣妾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请陛下开恩啊。”
“哪种事情,买凶弑父?”
陵慕阳反问一句,薛贵妃垂眸紧咬着下唇,良久,才缓缓开口,“那种人,怎么配当父亲,其实薛玉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被他买来,强送进宫当秀女的。”薛贵妃回忆过往,不免带了抹怅然。
陵慕阳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压下眼底的异色,漫不经心道:“那薛方录知道薛玉年不是你的生身父亲吗?”
“兄长他...知道。”
书房里一时静默无声,薛贵妃抬头,微微一怔,陵慕阳眼底的冷沉几乎显而易见,她唤了一声:“陛下?”
陵慕阳回过神,抿唇冷笑道:“朕竟不知贵妃还有此波折身世,一时有些意外。”略一停顿,然后道:“薛方录此举,是否与你有关?”
“回陛下,自从薛府没落,这些年,薛玉年常常勒索于我,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要揭穿臣妾身世,臣妾对陛下是真心的,不想失去陛下,便一直按他说的做,可是自从臣妾封了贵妃,他便变本加厉,还扬言要来皇城面圣,所以,兄长一时气不过,才做了糊涂事…”
陵慕阳眯了眯眼,冷冷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们兄妹竟情深至此,他为了你,连生身父亲都敢杀。”
薛贵妃微怔,“陛下……”
陵慕阳转过头朝御书房窗外看去,已近傍晚,他起身,朝薛贵妃到:“今日时候不早了,贵妃你且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看不懂眼前天子脸上莫测深邃的眼眸,薛贵妃只好怅然的挂着泪珠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