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间,黑衣人已经欺近马车门边,一道剑光闪过,直直朝薛老爷命门挥来。
“救命啊!”惊恐的声音被生生卡在喉咙里,薛老爷瞪大眼,骇得差点昏厥。突然一道利箭挥过,将长剑打开,一蒙面人夺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一脚将薛老爷踢进马车角落里,跃下马车和四周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半柱香后,杀喊声渐止,直到微不可闻,薛老爷才敢探头出来,看到一众倒地的府兵和救命恩人,忙上前连连道谢:“这位小公子,老朽刚到东陵皇城,就遭遇杀手来袭,今日多谢了,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改日老朽定上门亲自道谢。”
“不必客气,我叫临风,我家大人想见您一面。”
见识过了临风刚才的煞神模样,他只是畏缩的躲在角落里,脸上努力挤出僵硬的笑容来。
“薛老爷”临风突然开口,咧嘴一笑,带出几分阴森恐怖的意味,“东陵最近的事情想必您也清楚,今日刺杀的人是谁派来的,您恐怕比咱们都明白吧。”
薛玉年神情一滞,不肯吭声。
临风低下头,声带嘲讽,“在咱们东陵皇城里,竟有残杀至亲之事,啧啧,您真是有个好儿子啊!看你今天情绪不佳,还是改日再见吧。”
说完,扬长一笑,放下布帘,陡然间,黑暗的马车里只剩下薛玉年粗重的呼吸声和满是愤恨的面容。
十年前,他还是一方知府,不算清正廉明,所以也算富甲一方,与夫人老来得子,取名薛方录,如珠如宝的养大,因溺爱过重,所以变得无法无天,竟有一日,勾结了江湖匪徒,贪墨了朝廷官银,此事眼看败露,此时正值陛下选妃,便着人选了个样貌姣好,才艺俱佳的瘦马,收为义女,赐名薛方宁,想着让她跟随同年秀女,入宫待选。可天不遂人愿,自家儿子却爱上了这个低贱的瘦马,且两人互相倾慕,难舍难分。他只好在秀女进宫的日子里,将自家儿子关了三日柴房,三日后,大局已定,再难更改 。
由于模样出众,薛方宁果不其然的当选,当今陛下喜音律通诗词,她又自小习的一身乐器技艺和一副好嗓子,便常常将诗词歌赋谱成曲子,再以乐器伴奏,博君一笑。
就这么两年不到,便已为妃,只是心里时常还会记挂起那个少年郎,因为晋献了秀女,所以官银之事当地巡抚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只是草草斩首了那伙江湖匪徒。
薛玉年年事已高,随后便辞官归家,只是薛方录经此事,恨透了这个专制独裁的父亲。他当日宁愿同被斩首,也不愿看着心爱的女子入宫为妃,常伴君侧。
又一年过去,薛妃有孕的消息便传来,只是没有几个月,便被人暗害的落了胎,太医说,此生再不能有孕,陵慕阳看她整日郁郁寡欢,也属实可怜,便给她升了位份,遂成薛贵妃。
贵妃册封礼的第二天 ,薛方录便来了东陵,还差人递了密信,让她在陛下面前吹吹风,给他谋个差事好留在东陵。
心上人在眼前,薛贵妃自然是欣喜万分,当夜便长袖独舞,向陛下推崇自己的兄长贤能持重,希望陛下给他个机会试炼一番。就这样,薛方录才顺利入了东陵朝堂,只是很快,陵慕轩的人就在暗查他当年贪墨官银的事情,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自古君王多疑虑,他只要设计让陵慕轩在朝中拉帮结派,造成功高盖主的假象,陛下便一定会丧失信任,对他多有防备,于是在丞相自裁后,文武百官们群龙无首,他每日游说于朝臣,让大家以陵安王马首是瞻,又假意弹劾,引得群臣维护纷纷。后来苦于得不到陛下信任时,有个人出现帮了他一把 ,安福街大火,陛下遇刺,只是为了让陛下在接连失去几位肱骨大臣,身边无人可信之时,取信于他。
他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就快要成功时,薛玉年却出现了,在这世上知道薛方宁身份的人都被他当年来东陵之前处理干净了,却唯独忘了他,他的父亲,骨血至亲。
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此时极为关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拦他的脚步 ,于是他派了人在入东陵的官道上,他父亲的必经之路上,截杀他。
是夜,东陵薛府,
薛方录在书房里左右踱步,脸色罕有的阴沉,负在身后的手紧握,一侍卫推开房门匆匆走进,额上沁着薄薄的冷汗。.
“大人。”
薛方录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摆手道:“如何了?”
“没能完成任务 ,派去的人只回来了几个,听说有一武功高强者前去营救。”侍卫擦了一把汗,神情小心翼翼。
“区区一个老者,谁会来营救,莫不是……”薛方录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阴鹫的扫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卫。手上握着的玛瑙玉石转了转,“可有派人跟着他 ?”
侍卫连忙点头,“已经派人跟着了。”
“找机会,好好处理掉,薛玉年必须死,免得再平生事端。”薛方录吩咐道,神情漫不经心得丝毫不像一句话便夺了条性命一般。
“此事北铭公子知道了吗?”薛方录皱着眉,问道。
侍卫点头,迟疑道:“北铭公子的人早已回去送信了,约莫着这时候已经知道了。”
薛方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不在焉道:“行了,你下去吧,一群废物 。”
院子里有些冷清,比起幼年热闹繁盛的府邸,如今他的府邸倒是极为朴素。薛方录眯着眼打量着,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陵安王府戒备森严,派去探信的人了无音信,就连宫里薛贵妃最近也传不出一点有利的话出来……难道这些真的只是巧合?
又过了两日,苏酥专门起了个大早,着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布裙,簪上简单的珠钗,唤了香菱和临风一起出去散心。
马车行过一条繁华的小吃街,苏酥下车买了一笼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几包樱桃酥酪,还有现炸的小酥鱼,乐和的吃着观赏东陵早间的风景。
“王妃,买这么多吃食,您到底想去哪里转悠?”
苏酥瞧了眼天色,在软枕上挪了挪腰身,吩咐:“走吧,去大理寺,去看看王爷那位同僚洛川大人。”
香菱瞅了瞅苏酥手中大包小包的零嘴,打了个哈欠,“王妃,您倒是十分大方。”
“心意到了就好,浪费干什么。礼轻情意重懂吗?”苏酥摆摆手,望着隐约可见的大理寺府衙大门道。
大理寺半月来门禁森严,达官显贵一概拒之府衙外,但是陵安王府的马车,隔得老远一出现在街道上,便有衙差入府禀告。
苏酥抱着埋过头顶的吃食歪歪斜斜下马车时,洛川正理了理冠服,摆了一副肃穆端正的脸迎接她的到来。
刚一抬眼,见苏酥整个人被香飘数里的零嘴掩住,嘴角抽了抽,咳嗽一声,朝左右努力憋着笑的衙差满含威严的望了一眼,忙不迭卷起袖子接过苏酥手里的东西,“王妃,今日怎么……”
“秋高气爽,我闲来无事,便来瞧瞧府里的各位。”苏酥的声音清朗而愉悦,毫不客气将东西塞了洛川满怀,足下生风朝大理寺内走去。
大堂内,苏酥将各式点心摆了一桌,朝洛川招手道:“洛大人吃点吧。”
洛川走上前,哭笑不得:“王妃今日这是怎么了?下官即便清廉,该有的俸禄还是有的。”
他倒好意思直接夸奖自己为官清廉,苏酥笑了起来,“眼下王爷在朝中举步维艰,王爷跟我说过,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如今朝臣大多不敢与王爷往来,不知大人是何想法,还愿意相信王爷吗。”
洛川闻言叹了口气,“王妃说这话,倒是叫我惭愧,如今的朝堂的确举步维艰 ,但……”他面色郑重起来,“是王爷当初一力在陛下面前举荐于我,为了王爷这份信任,下官也定要做好这一府少卿,在王爷有需要的时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酥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起身行了两步,道:“今日之事,乃我一时兴起,还望大人不要对王爷提及,他素来不愿意让我担心。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便想来找你一趟。”
苏酥虽贵为王妃,干涉朝堂总归有碍名声,洛川当然明白,忙道:“王妃放心,今日您只是代表王爷来送些吃食,其他事洛川一概不知。”
苏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径直朝大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