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陵朝堂局势一朝便覆地翻天的大变动,丞相自裁的消息一早便入了宫,传到正在薛贵妃寝殿更朝服的陵慕阳耳中。
“什么?丞相他…哎…”陵慕阳一声叹息,薛贵妃及侍女匆忙下跪,皆劝导陛下不可过多悲切,要以龙体安康为重。
陵慕阳摆了摆手,闭眼沉寂了半晌,“走,去上朝罢。”再睁开时,眼里有些湿润,也多了几分无力。
薛贵妃忙行礼送别陛下,上前一脸关切的叮嘱:“陛下切莫要关照好自己的身子,臣妾今日亲自下厨炖盅补汤,陛下若是有时间…”
“再说吧…”不等她说完,陵慕阳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娘娘,您说陛下今夜还来吗?”一旁的婢女见皇帝走远,机灵的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上前问道。
薛贵妃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透出超越年纪的精明,轻扶了扶额角,眯眼道“不像是会来的样子,你吩咐小厨房提前炖上汤,若真来了也不能毫无准备,派人去跟哥哥说一声,就说陛下顾念丞相,让他在朝堂上慎言。本宫乏了,再睡会儿。”
“是,娘娘。”
上朝的大殿,有一个两米高的朱漆方台,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大柱上盘绕一条金龙;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巨大的雕龙,龙口里有一颗银白色的圆珠,周围环绕六颗小珠,宝珠正对下面的宝座。
宝座下首两旁,文武群臣,恭敬的立于两旁,为首的几位,此刻小心地抬眼看着宝座上的人,心下犹豫该不该在此时开口。
思索间,有一高挑秀雅的男子,一步踏出,弯腰颔首洪亮大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薛爱卿但说无妨,”
“回陛下,丞相之事臣听闻亦是痛心疾首 ,相爷乃是辅佐东陵两朝天子的元勋功臣,先帝在时,亦是十分看重丞相大人的功绩,此事皆由张文皓与礼部侍郎勾结北境,私吞铁矿一事造成,丞相为了自证清白,不惜以死明志 ,如今人既已去,相爷虽有管教无方之责,却也请陛下给他一个体面。”
薛方录字字铿锵,面色认真,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陵慕阳此刻的心坎里,相爷虽有过错,但也是他这些年的左膀右臂,是先帝留给他的辅佐之臣,如今落得自裁这个下场,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陵慕轩敛了悲思,正色道“薛爱卿言之有理,准奏,那就不予追究丞相看管不严之责,按丞相之礼追封谥号,体面的下葬。张文皓和礼部侍郎之过,张文皓已死,便不罪及家眷,至于礼部侍郎现在狱中,责令秋后问斩吧。”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话音刚落,大殿内赞和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偷偷的抬眼瞄向欣然站在大殿下首中间的薛方录,想不到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竟然能清楚的猜到陛下心意。
“薛爱卿还有本上奏吗?”见薛方录还在殿下弯腰颔首低眉,陵慕阳问道。
“陛下,我东陵一向功过赏罚分明,丞相之事虽了,但是若能早些查探清楚,相爷也不至于落到制裁的下场,所以,负责督办张文皓一案的大理寺少卿陵安王,有失职之责。且张文皓生前与陵安王侧妃苏氏牵扯不清,臣有理由怀疑,陵安王为包庇王妃故意拖延案情,致相爷不堪受辱选择自裁。”薛方录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让满朝文武百官一片唏嘘。
谁都知道,陵安王是陛下的亲弟弟,这弹劾陵安王无异于逼着陛下手足相残,薛方录真是疯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
陵慕阳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看了眼立于殿下一脸波澜不惊的陵慕轩问道:“陵安王,薛爱卿所奏之事你可承认?”
陵慕轩一身紫色官服,温润如玉,星眸剑眉,嘴角倨傲的抿成一条线,一脸淡然的开口:“回陛下,王菲当日乃是被奸人掳走,并非自愿出现金鳞阁,所以坊间捕风捉影的传闻,还望薛大人探查清楚以后再在御前指正。至于案情之事,在大理寺里所有查案过程均记录在册,陛下可随意调阅,若真的是臣故意拖延办案进程,臣甘愿受罚。”
逻辑清晰,条理明确,陵慕轩的一番话让周边朝臣也是点头称赞,想不到陵安王自己被弹劾之时,想的也是先为王妃证明清白。看来坊间传言不假,比起相府千金,还是这位苏氏王妃更得陵安王欢心啊。
一旁的老臣颤巍巍的走出来,拱手道:“陛下,陵安王无兵权无封地,自愿进入大理寺为少卿,为百姓申冤,这么多年了,一直从未行差踏错,此事老臣愿意担保,丞相之死绝不会跟陵安王有关!”
“臣附议!”
“臣附议!”说罢,周围朝臣又是跪倒一片,为陵安王请命。
陵慕轩眼神倏然一暗,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只是瞬间,又恢复了那一副谦和有理的样子 。
殿上龙座的九五之尊,淡淡扫视底下跪倒一片的朝臣,淡淡开口,“都起来吧,陵安王此事虽无过,但丞相毕竟是两朝元老,他的葬礼,便交由陵安王操办吧。”
“臣遵旨。”陵慕轩微微颔首,眉睫淡然。不远处薛方录的眼底闪过一道算计得逞的笑意。
陵安王府,
直等到陵慕轩下朝的马车规整的停在门前,苏酥才蹦蹦跳跳的上前迎接。
看到一身粉色衣裙的灵动少女,陵慕轩不由得一扫阴霾,心情大好,抿唇笑道:“天这么凉,怎么在这风口里等我 。”陵慕轩将她的大氅裹了裹紧,便一把揽在怀里,向府里走去。
“王爷,府里气氛压抑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临风木头似的也不爱说话。”苏酥撅了嘴抱怨道。
陵慕轩笑了笑:“那,用膳了吗?”
“我想等你回来了再用膳,自己用膳多没意思。”苏酥仰头俏皮的笑了笑。
二人刚行至饭厅,就见张婉月已经等待多时,她身穿一身粗麻白衣,面前摆的也都是些清粥素菜,未见半点荤腥。见到陵慕轩回来,起身淡淡的行了个礼,说了句“臣妾参见王爷”便又坐回座位,一脸沉寂。
“婉月…你家的事…”陵慕轩刚开口,便被张婉月面无表情的打断:“王爷,婉月先丧兄长继而丧父,相府一夜之间颓败不堪,现下,我身边只有王爷这么一个亲人了,王爷若也将我拒之千里,我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看着她愈加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苏酥觉得她此刻的话不像开玩笑,便偷偷在桌下扯了扯陵慕轩的袖子,面上讪讪的笑道:“你还年轻,虽是遭受了挺大的打击,但是不要总把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王爷既娶了你,便不会弃你于不顾 ,你且放宽心 ,先养好身子要紧。”
张婉月闻言,抬眸看向苏酥,扯出一个极牵强的笑,“多谢妹妹记挂,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家中突逢变故,我便在佛前立誓,要斋戒三年,为父兄赎罪,妹妹不会介意吧。”
三年?三年不沾荤腥吗?那干脆要了她的命吧,苏酥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想到张婉月此时的精神状态,只得苦笑着应和道,“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陵慕轩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戏谑的从桌下掐了一把她的腰,惹的苏酥回头白了他一眼,看着满桌的斋菜,深深叹了口气,低头面无表情的扒拉进嘴里,亲口答应的事情便要说话算数,谁叫她自作自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