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入宫的第二日,消息便走漏了,满东陵上下都在传,陵安王妃夜会相府公子,王爷一怒之下将公子诛杀,引起朝堂上下不满之说。
市井之人大多对前半阙感兴趣,这种皇家情事秘闻,更是在茶余饭后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造谣者是亲眼所见一般。
大清早,阳光明媚,院内除了犄角旮旯还有片片的水渍,一片被冲刷干净的气象。只是在寝殿门口,有个素衣女子,不着胭脂水粉,也未曾有半点珠钗环翠装点,一脸倦容的跪坐在青石板地面上。
陵慕轩推门出来,后面跟着哈欠连天的苏酥,下人通报说,张侧妃半夜三更就来跪着了。
陵慕轩眼角一凛,“你在此跪了一夜?”
“王爷,苏侧妃杀我家弟一事,还请您给个说法!”张婉月悲戚万分,两只大大的杏眼里沁满了泪。
“我昨日见过令尊,他已同意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查办,待本王查清,会告知你的。”陵慕轩抿了抿唇角,看向地上的女子。
张婉月眼里闪过一抹狠绝,伸出一根涂着红蔻丹的细瘦手指指着苏酥,一字一顿的说道::“王爷,您敢说您绝不会包庇这个杀人凶手吗?”
“什么杀人凶手,不要把外头那些道听途说的闲话当做真相。”陵慕轩面色一顿,认真的说。
张婉月挑了挑眉冷笑了声“哼,道听途说,那一夜苏侧妃人在何处自己应该心中有数吧,一副青楼女子打扮的跑回王府,是当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不得胡言!”陵慕轩怒言。
“哈…王爷你生气了,为这一个不贞洁的下贱婢女,你对我动怒!”张婉月缓缓起身,直视这陵慕轩的眼睛调笑道。
一直在陵慕轩身后沉默不语的苏酥突然上前两步开口道:“张婉月,你弟弟死了你难过我理解你,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你弟弟,都是被人设计了,说白了,就是想挑起相府和王府的对立,咱俩的事情能不能先放放,等王爷查明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张婉月闻言回身怒视着苏酥,眼底一片狠绝,冷笑道:“被设计?难道不是想故技重施?你先前在金鳞阁不就用过这招了吗?勾引男人然后敲诈银两,可怜我那弟弟,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跌倒两回!”
陵慕轩终是好脾气也被消磨殆尽,厉声呵斥匆匆赶来的春娟:“你是如何看护主子的,自己下去领杖责三十,扶你家小姐回去好生休养,若是再在王府里惹事生非,你们主仆二人就回相府思过吧。”
“是…王爷。”春娟吓得忙从地上哆哆嗦嗦起来的将张婉月拉扯走。
等她俩走远,苏酥才上前贴心的给陵慕轩理了理衣领道“王爷,您不必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亲人骤然离去,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陵慕轩叹了口气,收敛眉眼,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本王知道,但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苏酥轻笑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本王走了,大理寺还有一堆事儿。你在家万事小心,我把临风留给你吧,有他在我放心些…”陵慕轩不安的叮嘱道。
苏酥宠溺的仰起脸笑的眉眼弯弯“好…都听你的,方才还是小孩子,现下又成了副老母亲模样。”
送别了陵慕轩,苏酥打算听陵慕轩的话带着香菱和临风待在王府哪儿也不去。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她安心静坐在家中,麻烦却反而找上门来。
半夜时分,有人持着一封密函送到王府,还指名道姓的要交给苏侧妃,临风排查来人身份,竟只是个街边的贩夫走卒 ,说是有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给了两个金锭子,让他务必送到。
苏酥打开一看,竟是这些年礼部侍郎向丞相极其党羽行贿的明细。
“如果这些东西被送到大理寺,丞相府树大招风,墙倒众人推,届时他唯一能求的,便只有张文皓冤案的主谋。”苏酥神色笃定,将证据放在临风手里。
“王妃,我们何时将证据送到大理寺?”
“不急。”
苏酥行到窗边,天色隐隐泛白,晨曦微明,破晓之光划破苍穹,落在院子里。
秋高气爽,陵安王府后山的枫林数里金黄,秋叶落在地上盖成厚厚一层。
苏酥翘腿躺在枫叶上,闭眼养神,听到走近的脚步声,睁眼…北冥渊一身暗紫色长袍,靠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上,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她的模样,很是煞风景。
苏酥懒得瞅他,眼下她毫无证据指控他,也深知附近都是陵慕轩的暗卫,他不会在王府动她一根汗毛:“二皇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偷偷摸摸?”
北冥渊低沉的声音传来:“在下初入王府,便是在此地与你相遇攀谈的。”
苏酥眉毛微挑,没有出声,北冥渊缓缓开口:“苏姑娘,我就要回北境了……”
“那又如何。”苏酥朝他望去,嘴角勾起,眼底讳莫难辨,竟有凉薄之意:“与我何干?”
半晌无言,北冥渊垂眼,打趣道:“你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到那时,你便是北境太子妃,未来的后宫之主。”
苏酥冷笑垂眸道:“我看这天色阴沉马上就要下雨了,二皇子好走不送。”说罢,竟真的有轰隆雷声,雨丝银针般撒下。
北冥渊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朝山下走去,行了几步回转头。
苏酥站在巨石上,雨水自她衣袍上滑落,瞬间被蒸发,不湿一分。
墨黑长发,白衣曲裾,雨雾中,身姿皎皎如明月。
北冥渊嘴角轻抿,露出笑意。
临风匆匆赶到,手里拿了把靛青色油纸伞,面色紧张的递给苏酥道:“王妃,方才有人闯进王府了。”
苏酥眉目舒展,叹了口气说道“是北冥渊,他刚来见我了。”
“什么!”临风神色一凛,作势就要追,
苏酥神色淡淡:“别追了,他说是来告别的,他马上要回北境了,送我回寝殿吧。”
“是,”临风恭敬道。
坐在案几边,苏酥脑子里都是北冥渊方才雨中离去的模样,一愣,垂眼,看着膝上倒盖的话本,叹了口气,扔到一旁。
北冥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未及感慨完,她一晃神,手里端着的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深夜格外清晰。
苏酥抬眼,望向窗外被黑暗吞噬的夜空,地面蔓延的茶渍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夜晚的寝殿安静而冰冷,她神情恍惚,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就好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和……那个窒息的夜晚,北冥渊的到来,带给她的似乎都是噩梦般的经历。
从金鳞阁到陵安王府,长长的街道,曲折的小巷。那一晚不知为何,东陵城好像突然空寂下来,她数不清自己在雨中中跌倒过多少次,只记得金鳞阁守卫森严,她情急之下翻窗才悄悄跑了出去,逃跑时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在黑暗中不敢停下脚步。
后来,她一直想,若是那晚没有逃出来,她这一生,是不是便会再也见不到陵慕轩了。
困在思绪里无法自拔,她竟合衣在书案上睡了一宿,直到晨曦初明,天色渐渐泛白之时,听到香菱推门而入的惊呼声。
“天呐,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吗?”
苏酥微睁开眼,扯了扯嘴角,脖颈处传来的剧痛疼的她皱了皱眉,陵慕轩一夜未归,看来大理寺的确事务繁多,他应是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