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个不停,声声啼叫着实惹人心烦,日头大的厉害,可这满院子的花却开的肆意。温玥阁里白底裂纹的弦纹瓶里插着精心摆放的花,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打扮的粉嫩,两个丫鬟打扮的小丫头一个往桌上摆着时下新鲜的瓜果,另一个手里正握着把团扇,将冰盆里的丝丝凉气往小榻边扇着。榻上的女孩正趴着捧读画本子,绯红的夏装在小榻上铺开,金线勾勒的蝴蝶栩栩如生,头上的双丫髻象征着她还是个孩子,看着手中的画本子时不时地咯咯发笑,银铃似的。
“小姐,奴婢把这冰盆挪远些吧,虽说这样凉快些,可毕竟都是些寒物,若是寒气入体可就不好了。”青缎掐牙背心配水绿色裙子的小丫鬟出声说道。
“玉菱啊,这正值酷夏,哪那么容易着凉,放心啦。”小丫头懒懒答道,白嫩的小手又慢悠悠地从画本子上翻过了一页,嫩绿的镯子衬的小手白嫩细滑。
“玉苏,啊~”小姑娘张着小嘴,歪头朝着另一个藕荷色衣裙的小丫鬟,眼睛却没有离开手中的画本子。
玉苏熟练地剥了一颗葡萄喂到小姑娘的嘴里。“小姐,这葡萄都是冰镇过的,凉的很,这冰盆又离得这样近,总归是不好的,还是把这冰盆挪远些吧。”
小姑娘已经被唠叨了半天了,这两个丫头刚满十一却已经被调教成了称职的丫鬟,尽职尽责的劝着自己的主子。
“好吧好吧,你们两个年纪不大,却比我爹爹还能说。”小姑娘不高兴的撅着小嘴,白玉似的小腿荡来荡去,嘴里不停地吃着玉苏喂着的葡萄,含糊不清地说。仔细看这小姑娘,嫩生生的,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眉间一点朱砂,温软娇美,一点朱唇玲珑可爱,尚年幼,已窥得其倾城之姿。
半晌,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画本子,看着窗外的景象入神。
小姑娘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名贵的黑色锦袍覆在他身上,一双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小手,一枚玉扳指戴在他手上。这梦做了一遍又一遍,每每醒来,梦境又变得模糊了,每每醒来,梦境又清晰一分……
炎炎夏日,百无聊赖,小姑娘心绪烦乱,又想东街头那家糕点铺子里卖的冰玉芙蓉糕了。
“玉菱,玉苏,走,随我出门。”小姑娘两条小短腿一伸一蹦,从榻上跳了下来。
“多日未曾出门了 ,这空气都是新鲜许多的。”小丫头一蹦一跳的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大包拎小包,相视一眼无奈摇头,多熟悉的一幕啊,她们就知道,每次出门都是这样,姑娘总爱买些好玩漂亮却没什么用的东西,这一买便是许多,回了府去玩不了两日便又丢在一边,被张嫲嫲收到库里去,再不看一眼。
“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我们爷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不知好歹的东西。”街道上声音吵嚷。
青衣锦袍的小娃娃立在一边,眼含讥讽,一边看着手下众人对一身灰扑扑的小男孩拳打脚踢。他可是太卜的孙子,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又是这陆太卜小孙子,整天只会仗势欺人。”玉菱撅着个小嘴气生生的道。
京都是天子脚下,权贵遍地走的地方,这样的环境里从来都不缺少恃强凌弱,正是这天子脚下,罪恶却多了起来。
姜盼合自小生在这京都里,又自幼没了母亲,虽说老王爷将她捧到了心尖尖上,可没有母亲庇护的孩子终究早熟些,年纪虽小却是知道京都里的腌臜事绝对不少,再加上生来娇生惯养的她,小小的年纪却是对眼下这桩事见怪不怪,没有想搭理的意思。
姜盼合正准备抬脚离开这里,却有一物滚到了她脚下,小姑娘垂眸细看之下却是有一阵恍惚。是一枚扳指。姜盼合弯腰捡了起来,用帕子擦干净,捏在指尖细细看。
陆义容早在这小丫头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齐王朝唯一的异姓王的小闺女谁人不识,也不敢不识,万一惹着这位祖宗可是会被老王爷提着刀砍的。曾经因惹到姜盼合而被砍的陆义容眼看着这丫头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敢张嘴说半个字,笑话,谁敢给这位祖宗唱反调。
陆义容从小娇生惯养,一身的膘,浑身圆乎乎的,此时挤了个谄媚的笑,一张脸上找不到眼睛在哪里,一步一震动的走到姜盼合面前,“这不是姜大小姐吗,我这教训个不听话的小崽子,扰到您了是我的不是,给您陪个罪,这扳指您要是喜欢尽管拿去。”
小胖子一边说着话,脸上的膘一边抖动,好不滑稽,眼睛心虚的瞄着姜盼合,生怕一个不赶巧又惹着这祖宗,又被老王爷提刀追着砍到家里去。
姜盼合懒得理他,只低眉仔细看着这扳指,这......与那梦里那枚戒指......好像啊。小姑娘搞不懂,为什么会一直做这样的梦?又为什么梦里的扳指会在这里?
姜盼合抬头看着面前的小胖子,淡淡道:“让开。”
陆小胖子一愣,慌忙让道,陆小胖子的一众狗腿子匆匆让道。
姜盼合走到那个被打的,全身灰扑扑的小男孩面前,蹲下身子看他。
面前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她大三四岁,但因为长期遭受苛待身体孱弱清瘦,小脸上皆是灰尘看不清面容,衣服破旧也是站满了泥土,狼狈不堪。只这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亮晶晶的看着她,好像得到救赎的人,又好像饿狼看见了骨头.......
裸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脖子上青青紫紫,是方才被人拳打脚踢打出来的,倒是没有多少鞭痕,这挺稀奇的,大多数奴隶身上都有鞭打过的痕迹,难不成这人牙子还挺有同情心?
年幼的姜盼合不知道,在奴隶中有一类是不会遭到鞭打的。这类奴隶大多样貌俊美,自小接受调教,大部分卖去青楼做个小倌儿,姿色上乘的则是卖到有特殊癖好的权贵人家,他们的身体是属于主子的,而主子们最喜白嫩细滑的身子,万不可在他们还没卖掉的时候鞭打,否则皮肤不够娇嫩可是卖不出好价钱的。
“这扳指是你的吗”姜盼合将扳指举到他面前问道。
陆小胖子一看这架势就慌了,这死丫头难不成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是来替天行道的?她不是不爱管闲事的吗?她该不会又让人揍他吧?
忙道:“姜大小姐,这小崽子就是个奴隶,今个逃跑被抓住了,那人牙子给他好一顿打,我看他可怜才买下他的,谁知这小子身上居然有成色这么好的玉扳指,肯定是偷来的,就该让他吃些教训才是。”
陆义容撒了谎,这小子是因为逃跑被打不错,不过他可没那可怜心,只不过看上了这扳指才将这小子揍一顿准备抢走扳指,那人牙子看着惹不起早就躲在后面不敢出声,扔下这小崽子在这里挨打。
姜盼合没搭理他,继续问这小奴隶,“是你的吗,回答我。”
“是。”许是因为挨了打,声音低哑,阴沉沉的,和他的眼神一样,让人汗毛乍起。
姜盼合看看手里的扳指,再看看眼前的小男孩,下了个决定,冲着陆义容道:“这奴隶我要了,你开个价。”
陆义容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随即笑道:“姜小姐想要直接领回去便是,谈钱便见外了。”反正我也没花钱。
姜盼合点点头,随即朝着陆义容小手一伸。
陆义容愣住,啥玩意儿,干啥呀“……”
“契约文书。”姜盼合小嘴一张一合,吐出四个字。买卖奴隶是要以文书为凭的。
他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朝着那个躲在小贩摊位后面的人牙子道:“你,过来!没听见姜大小姐要契约文书吗!”
姜盼合看着陆义容翻了个白眼,原来你抢奴隶都不抢文书的吗,白痴。
陆义容也看到了姜盼合看白痴的眼神,尴尬笑笑。
人牙子惶恐的递上文书,心想:真倒霉,遇上这么两个祖宗,这好生调教的小崽子可是能卖一大笔钱呢,那章大人最喜这桀骜不驯,干干净净未开苞的小童了,亏了啊亏了。
姜盼合让玉菱拿了一袋银子给了人牙子,又领了契约文书,人牙子欢天喜地的走了,这才带着小男孩离开,至于那枚扳指......小盼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梦里呢?梦里那个人又是谁呢?跟这小奴隶又是什么关系?
姜盼合并没有将梦中那人和这小奴隶联系起来,毕竟一个衣着华贵,另一个狼狈不堪。就是因为这一点,以至于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都让姜盼合处于当局者迷的状态。
姜盼合没有看到,那小奴隶低着头,垂下的眉眼里尽皆是近乎疯狂地偏执。
娇娇,我找到你了......
经过这么一遭,姜盼合也没了瞎逛的心情,领了人便回了王府。吩咐下人领了这男孩下去清洗上药。
这人刚领下去,姜王爷就火急火燎赶来了自家囡囡的院子,天知道他听下人说小姐领了个男人回来有多慌张。心想着,这丫头着实是惯坏了,才这么丁点大就敢领野男人回家了!那野男人还是个奴隶出身,真是欠收拾!
姜褚丰来到院子的时候,姜盼合正数着自己今日在街上买下的物品,吃的,玩的,首饰,摆满了小桌子。
看到姜褚丰,笑的比园子里的花还要明媚,“爹爹,快看,我买了好多好玩的,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把糖人比到自己脸边。
姜褚丰看着自己的小囡囡,这一身的火气愣是发不出来,这是阿鸢留给他的小宝啊,甜甜的叫着他爹爹,怎么生的气起来。
姜褚丰走上前将小萝卜头抱到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摸着她的头,看着她眉间的朱砂笑道:“哪里像了,我的小囡囡分明不知道比这糖人好看了多少。”
阿鸢眉间也是这么一点朱砂......
姜褚丰是武将出身,抱着七岁的姜盼合毫不吃力,方至而立之年,正是男人一生中的黄金年岁,眉目锋利,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上端的是成熟俊美,稳重端方。
姜盼合看到自家爹爹又盯着她眉间看,知道他又想到娘亲了。她不想爹爹伤心,忙岔开话题,“爹爹,我今天买了一个奴隶,让他给我做伴读好不好。”
姜盼合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姜褚丰立马就炸了!耐着性子道,“囡囡啊,你要想要陪读爹爹给你找,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总有一个合心意的,这才买回来的奴隶总是用的不合心,交给管家教教规矩才好。”
哼,只要这丫头答应,他立马让管家寻个由头把这野男人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