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梓画在家里摆弄她买来的三色杯子,仿佛每一只三色的杯子上都有金梓眉的脸。可是她实在不知道金梓眉是谁,是她自己的一部分吗?可是一个人的其中一部分怎么会有另一个人的名字。金梓画深深地陷入绝望里,她开始不知道三色杯除了是三色杯之外还是什么。
她好像听到一个小孩在她的耳边说——三色杯。可是根本没有那个小孩,这难道是她的幻听吗?
一只三色杯从茶几上落到地上,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也像金梓画绝望的声音。
那个小孩又在她的耳边说,我已经有了一颗草莓,可是我还想再要一颗草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颗被人忘记的草莓?三色杯里应该有别人忘记的草莓。
金梓画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孩的问题,她想也许只有被人忘记的草莓才是真正属于那个小孩的。
门铃响了,金梓画打开门看到王燃。王燃送给了金梓画一条项链,他是一个首饰设计师。金梓画看到那条项链说,这条项链感觉像是一个空荡荡的盒子,里面应该填充点什么,只有填进去了才是一个完整的宇宙。你是怎么想到设计一条这样的金项链呢?
“其实设计的时候我首先想到了一个空的城堡,但是后来完全醒悟,觉得那座城堡应该是空的宇宙。”王燃说。
“它的吊坠为什么是一个杯子?”
“可惜它不是三色的,我知道你最近在找三色杯,所以就设计了一个杯子。这个杯子吊坠,它先是一个宇宙然后才是杯子。”
“这个杯子也装不下草莓啊。”金梓画玩弄着那条项链的吊坠说。
“为什么要装得下草莓?”
“我说的是伯格曼的《野草莓》,它装不下。”
“它不是电影只是一个杯子。”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那个金色的杯子上,然后发现杯子上的春天,与现在的冬天是不一样的,它迷茫,有眼泪,像是一匹迷失在草原的马。
“可是杯子终究只是杯子啊,它不会是野草莓的,也不会是电影的。”王燃说。
“我觉得三色杯就是电影,也是电影里人的本色,色彩是迷乱的,随处都是春天的花朵。我觉得我说的电影或者三色杯已经在变冷了,就像冬天一定要来一样,变冷之后会变老吧。”金梓画说。
“可是老去的电影和三色杯不是更浪漫吗?”
“我觉得老去会绝望,但是每个人都会老去的,三色杯和电影也一样。”
“其实我闭上眼睛能想起来的脸不多,可是我会想起你的脸,如果老去我们还会像现在一样这么平和吗?还会继续找三色杯吗?”
“应该会吧,不过闭上眼睛想起自己喜欢的人的脸是一种疼痛的幸福。”
“那我喜欢你的吧?”
金梓画抬起头看了看王燃说,可是我的灵魂和身体有一部分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喜欢别人了。我想我还是继续寻找三色杯或者我的电影。
“如果电影或者小说里只有爱情也会让人觉得无聊。”王燃说。
“可是我觉得有时爱情是全部。”金梓画说。
王燃握了握金梓画的手,然后听见了他在项链里的放着的那个宇宙。他本来以为宇宙是无声的,但是在那里人们会辨认不出自己的声音。
“我有时觉得宇宙是一颗孤单的糖,好像能永远,但是太寂寞了。”王燃说。
“永远本来就是是一颗糖。”
王燃走后,金梓画把那条项链放入了茶几上其中的一个三色杯里。仿佛黑夜溶解于白天,天空溶解于海洋,反正项链在三色杯里溶解了。但真的是溶解了吗?它们只是在互相倾听和爱慕。金梓画看了看放着项链的三色杯,虽然里面有项链,但她觉得其实里面什么都没有,不是因为它们彼此溶解,而是有时项链是不存在的,而三色杯是空的。
金梓画走下楼来到了街上,街上一座楼墙上有涂鸦,上面的文字是这样的——非要存在或者非要不存在都是一种病。金梓画看到这些文字想,这真的是一种病吗?难道不是宇宙本身的问题?
金梓画在那些字面前又想起了那个装着项链的三色杯,她觉得那一刻那个杯又满了,好像是得到了什么,不知道是灵魂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金梓画摸了摸那些文字,她觉得好像那些文字曾经是别人的伤口,现在是她的玫瑰。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徐慕林公司的楼下。她觉得如果徐慕林没有被顾海子仰慕那他就不是她认识的徐慕林了。
如果在时间的无涯里,不管是前世还是来世或者今生,那么徐慕林都应该拂过她的眼泪吧。
终于她在门口看到了徐慕林出来,他看过来,在金梓画和徐慕林之间隔着一个宇宙,是用温柔和坚硬都击不溃的宇宙。可是在很久之前或者很久之后会不会徐慕林也会为别人拂泪?金梓画问自己。
当徐慕林向她跨出第一步,雨开始下了。金梓画走过去,拿伞挡住了徐慕林的身体,好像她跨越了千山万水,心脏跳动得更快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三色杯。”徐慕林说。
“三色杯不只是三色杯。”
“那蝴蝶杯呢?”
“蝴蝶杯不是杯。”
“可是我们真的找得到三色杯除了杯子以外的东西吗?”
“不知道啊。”
“千山万水之后,我们都会记得三色杯里的草莓。”
“但是说不定那时候我们已经忘记彼此了。”
“没关系,只要三色杯里有草莓就好了。”
“可是三色杯也会什么都装不了,是不存在的。”
“闭上眼睛你会想起谁?”
“想起很多人,有时我会害怕闭上眼睛,因为怕发现自己有喜欢的人。”
打在伞上的雨声继续着,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其实地上的雨水倒影着你的眼睛,因此我才看清你的眼睛,里面有什么?除了类似于水或者湖泊一样的神色还有什么?我好像看到一棵玫瑰很深很深地陷入下去,可是我找不到那棵玫瑰在你眼睛里的凭证。”徐慕林看着脚下的雨水说。
“那我的眼睛是不是也是一个杯?”金梓画问。
“可是不是三色杯。”
金梓画感觉到徐慕林的灵魂或者身体在摇晃,像是一棵枝干弯曲的树。可是她想灵魂和身体怎么会像一棵弯曲的树呢?它们自有它们的形状。她幻想过和徐慕林相遇的场景,但是现实却比幻想更美。她在心里开始摇晃那棵弯曲的树,开始辨认那棵树发出的声音,可是她觉得树真的有声音吗?更多的灵魂和身体的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