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韫早早就起身,在殿前读完了几章新课,又去佛堂里跪唱了地藏经。诚敬回向后,便继续坐在蒲团上,习惯性的转动着念珠,等待皇夫殿下的口诏。
辰时过去,殿外隐约传来了不熟识的声音,是皇夫派的内侍到了。禀报后,安禾便请他进了东配殿。但他谨守规矩,不敢进小佛堂,立在“光明盛昌”屏门外宣读口诏,请公主去西宫一趟。
公主便停下念珠,看着莲瓣金碗里孤零零剩下的几十颗葡萄,叹息一声,对着小太监假模样的“关心”起皇夫:“想必殿下还未用早膳罢?现在叨扰,是不是太早了?”
小太监低头回道:“公主,早就过了殿下早膳的时候了。”刚完,他补了句更重要的未说话:“就连圣人也一早下了朝,往观风殿去了。”
“他倒也没气的忘了吃饭,按理说,这个点他还不该起床呢。”韫在心里打趣道。她看眼前的小宦官眉目清秀,又很懂事,便猜他是刚进宫的年纪,未受西宫风气的荼毒。她让这孩子抬起头说话,但小吴公公却将头埋的更深了。他原是听人说了公主惩罚几位公子的事情。再加上公主的军功将事朝野皆知,他以为公主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凌厉比皇夫更甚。
“他们派你来,是瞧不起本宫吗?”李韫不起身,随口的一问。她知道按这小宦官的年龄资历,还不够来传唤自己。
“公主,我......”小宦官扑通跪了下来,嘴里“我,我,我,我,”的不停说着,却连为自己辩解都不会。他确实是因大太监们不懈的走一趟而打发来的。李韫第一次见这么老实的小孩,被逗的哈哈大笑,她拿起袖常备的银豆子,给了小太监,叫他莫怕,自己是问着玩的。既然如此问了,原因她也是有数的。
她还知道,这小太监想必也不知道自己关心的宫廷秘事,只是个日常负责扫洒之类的低阶下人。她就是心疼这么小的孩子,为了养活全家人,断了根的进宫让人随意使唤。
“奴婢不能收,公主,这不合规矩。”
“你看看,本宫吓着你了,就要陪不是。”公主又是一副要糊弄人的样子,安禾在一旁站着,看她开始演新戏。
“进宫前,阿娘说了,要守规矩,才。”
“才活得久?你阿娘说的真是‘太’在理了,但你这么乖的孩子,我真是不忍心看你做脏活重活,银豆子你拿着,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韫在前面走了出去,引着身后的小宦官,还有其他的宫女们。她若有无的跟吴小公公闲聊起来:“公公活重,收下了钱,也要用在正道上。你们西宫负责宫人任用的大太监是谁,知道吗?”
“公主饶了奴婢吧。”
“胡说!”韫耐心劝道:“父母含泪送你入宫,除了教你养活家人,也希望你出人头地。否则孤孤苦苦,动辄让人大骂,一辈子永远没安生的时候。”
公主戳中了小太监的痛处。
“公主。”
“王文珍认识吗,听说他爱钱的很。”
“奴婢跟那么大的官说不上话的。”
“那最多跟什么人说的上话?”
“郭振公公。”
李韫暗喜,转转眼珠子,想到“勉强也行。”郭振虽然不那么出名,并不是皇夫面前的人,但听说他是能跟王文珍说的上话的。
她便从另一只袖子里又抓了些豆子出来,但这一次,却是闪闪的金豆子。她拿给吴公公,告诉他:“你呀,拿这金豆子去贿赂,阿不是,去孝敬郭公公。他要问你怎么得的,你就告诉他,是公主给的,她还让你找些信得过的宫人,一同查看西宫里的动静。”
“公主,”吴公公在身后跟着,瞪大了双眼,他不敢信。
“但是,你接着说,你知道跟着公主没有前途,但是给皇夫殿下效力就不同了。公主殿中新派的的某个宫女是你的同乡,如果皇夫殿下有需要,你愿意反过来帮他探查仙居院里的事情。”
“公主为什么?”
“我要送你个功劳。至于选谁,那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将来暴露,你进可供出皇夫,退可供出我,谁都不会得罪。”
小太监听懂了,他很是机灵。公主看人很准,她知道这孩子需要时间考虑,但绝对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你且复述给我。”李韫逼他说出来。听罢,满意的点点头,继说道:“我给你时间,不久你穿着其他颜色的袖袍来见我,我就知道你站在我这边。但若你选了皇夫,就莫要让吾知道,吾也不怪你,得了钱财,给家里寄去些,不要都自己花了。”
小太监感动不已,道谢,但不再多说,他知道公主句句是真,只是要回去细作打算。
太监们,身低位轻,留残躯壳,如公主所说,如果今生都不得机会上拼,那照宦官的命数,无论将来幸与不幸,几十年后都是不知死在哪里,不知埋在哪里的可怜人。自父母下定决心送他们进宫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是家人“名义”上的家人了,百年之后,哪里会有祖坟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