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阵潮湿的空气瞬间扑鼻而来,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进来一个披着深色雨衣的女子,水蓝色的裙底上还有刚被打湿的痕迹。她取下连风帽,露出用玳瑁簪子简单盘起的发髻,而她的容貌却藏在了遮面的轻纱下。
烛光跳动着,忽明忽暗,屋中的景象也变得更加模糊。
熟悉,莫名的熟悉。
这是她给周衍的第一感觉,虽然此刻他还没有弄清对方的身份和来意,可不知为何却又一种特殊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他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但他表面上并没有因此发生任何变化,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小心谨慎:“你是?”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脱下雨衣,搭在一旁的长凳上。
周衍这才看到她上身还披着一件绣工精良的裘衣,领口的白毛色泽光鲜柔顺如水,应是难得一见的银狐尾。
能穿上如此华贵衣裳的人,非富即贵,在洛阳城中也算不上稀少。
然而在紫钰轩,除了吕凉还有谁能享有这样的待遇呢?
可是,他肯定不是她,哪怕这个女子的身形和她有几分相似。
因为她是那样狠他,连见一面也不愿意,又怎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来此。
紫钰轩他也算是熟悉,可是搜遍了记忆,却找不出这么一个人,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是紫钰轩中的人?”
“不必再费心套我的话。”蓝衣女子忽然开了口,话中带着一丝嘲弄,“这里太暗了,就算我摘下面纱你也未必看得清。”
她这么一说,周衍才注意到将要燃尽的蜡烛,同时他还发现这个女子不会武功。因为习武之人都有超常的眼力,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正常视物。这恰好也证明了她不是吕凉。
如此看来,现在是他处于有利的位置。那么这个深夜前来的女子,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顾虑吗?
是她天性冲动冒失,还是另有打算,答案就在她此行的目的中。
所以他装作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没错,是我失礼了,请稍等片刻。”
说完他转身从木架上取出一根备用蜡烛,走到烛台旁,用小刀将残留的烛芯挑断。仅存的一点亮度瞬间消失,四周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这一切对于周衍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光明的消失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将蜡烛安放在烛台上,紧接着又拿起了桌上的火折。他的动作十分连贯,准确无误,和白日里没有丝毫差别。
火折被打开后,屋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亮点。
红光暗沉,散发着阴森幽寂之气,让人不寒而栗,如同鬼魅的眼睛。
这一点光源慢慢移动着,离烛芯也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将其点燃。而就在这时,握着火折的那只手忽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是她!”心里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就在刚才,他将要重新点亮烛火的时候,也许是以为他在黑暗中同样不能视物,蓝衣女子竟然提前把面纱摘了下来。可她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清晰的呈现在了对方的眼中。
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看到了她的样貌。
即使衣着华贵,梳妆得体,容颜干净白皙,又经过了精心装扮,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他从血腥中带出来的女孩。
没错,她就是崔芸荷,也是他先前算漏的人。
“千万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脑海中瞬间冒出的这个念头,在未经任何分析的情况下,鬼使神差的驱使着他开口说道:“抱歉,还是就这样交谈比较好。”
虽然还没有弄清对方的来意,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一旦知道他是谁,她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当然,对于他来说,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完全不不足为虑。
而他真正担心的是吕凉,不愿她被牵连其中。
无论为她做过了什么,无论她的态度如何冷漠,都始终不能填补他心中的愧疚。亏欠她的,恐怕他穷尽一生也无法全部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