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是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封存在心中,等着时间来重新发酵。
等到下一次开启,又会酝酿出怎样的味道呢?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但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每次都只有这一味苦涩。
这些年他反反复复回想过很多次当年的一切,以为习惯了便不会再有知觉。
的确,那些险些将他逼疯的愤怒与压抑,都随着时间淡去了。如今他可以很平静的去回忆,仿佛这一切都是虚假,自己从未经历过一般。
可是每当想到她,曾在他生命中盛放过,如白茶花一样纯净的女子。想到如此安宁圣洁的身躯,最终消亡于张扬妖艳的血色中。那些伤口顺利如同被重新撕裂一般,平息痛又止不住泛滥。
原来人的这一辈子,终究会经历一些刻骨铭心的东西,且不随时间而褪去它最初的颜色。
后来他并没有亲手杀了喻化尘,即使心中积蓄着那样多的愤怒,但为了这个安静沉睡在他怀中的女子,最终选择了压制。
他轻轻的吻上了她冰冷的唇,沾染到残留在她嘴角的一抹鲜红,混杂泪水,带着咸腥的味道。然后他凑到她耳边,像平日那样低声对她说:“我们回家。”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过,就像无数次在日夜交替之际沉睡一般,天亮以后她还会醒来,还能听得到他说的话。
无论外物如何交替,无论世情如何扭转,她始终以最初的模样在他心中定格。
她的苦难,她的挣扎,以及最终的凋零,都是因为不信,还有他从未告诉过她。
彼此明明是相守一生的人,却又各怀心事。
他以沉默的方式去爱,不愿逼她坦白,而不信就是由此而生。她觉得他不会原谅,所以才会偷了那颗“三日辉”藏在袖中,想到将死之时或许会用得上。
是的,那时她便已经决定,真相被揭晓的时候,就以死来偿还。
昔日深刻的爱,因此转瞬成了狠。她是那样害怕,害怕终究要面对这个时刻。
现在想要再说什么,都已成枉然。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抱着熟睡的她静静离开,回到只属于他们的那片天地。
身后喻化尘的声音不断,可他却什么也听不进。此刻,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它人。
他将她埋在鬼骨山顶的一棵梨树下,每天用特制的药水浇灌,只为它终有一日,能开出永不凋谢的花。
梨花的颜色,也是那样干净的。他想象着满枝的洁白,还有那些飘落在她墓上的星星点点。独自开在山头,面前是空茫的天地,带着一份寂寞,于须臾间铸就了永恒。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丽?又是一种怎样的纯净?
即便是在鬼骨山这样一个地方,也能保持着它特有的那份风采。
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梨花开终于开满了枝头,只是过了很久。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在地底建起了一个墓室,将她的棺木摆放在了梨树的下方,最后望了一眼那苍白的容颜,算是绝别。
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渐渐被封藏于他的记忆中。
所以崔芸潇在墓中看到的,他全然不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如今十年已过,或生或死,都习惯了生命中的缺失。
曾以为是爱的那份平淡,终究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错。
即使没有如果,他还是想要这么一个假设,将时间的轮盘转回当初的那一刻。然后丢掉所谓的成熟,用一个孩子的方式去爱她。为她的微笑而雀跃;为她的悲伤而哭泣;为她的背叛而发狂。
他要让她看到他的爱,看到她时刻在牵动着他的情绪。这一切都那样浓烈,清晰的容不下一丝置疑。
可是这一世,他全都埋在了心底。
在那里,他把她当作唯一的妻子。
虽然她离开之前,从未听他说过。但这一切都刻在了她的墓碑上,陪伴着她长眠于地下。
很多年以后,唐玉问他,那个他无法忘记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仔细回想,才发现她的脸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原来真正深刻的,是她所传递给他的一种感受。
“我记不得她的模样,只知道看着她的时候,心里会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