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这个问题点醒了我。”肖敬闻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我看问题局限了，小周媳妇即使会恨小周的不忠。但是，你们想想，先不说她嫁人之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纵使嫁人之后，身边除了围绕着柴米油盐，家常家短的，这样的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本事去杀人呢？”
“是我，是我目光短浅了。”肖敬闻低垂着头，自我反省。一众师弟纷纷诧异，这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师兄竟然会有认错的一天，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鹤名大着胆子，调侃了几句：“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我们的师兄也会有道歉的一天。”
果不其然，肖敬闻黑了脸，道：“一边子玩泥巴去，没大没小的，怎么跟你师兄说话呢？”
一众师兄弟笑了起来。
“对了师兄，你是怎么知道周家的事情的？咱们一起打问了这么些天，就连周家的亲戚邻居都不知道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啊？”家珏大着胆子推了推肖敬闻的衣袖，耍着无赖道，“师兄，好师兄，你就告诉我吧，师兄你最好了，最疼我了，说说吧！”
肖敬闻和鹤名迅速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这一眼自是没有逃过家珏的视线。
“敬闻师兄，你背着我们偷偷和鹤名师兄做什么了？”家珏嚷道。
眼看最小的弟弟要恼，肖敬闻连忙好声好气的哄道：“我俩并没有想瞒着你们，只是在思考怎么说而已。”
看着家珏的神色松动，肖敬闻知道，这是气消了。“这些事情，是客栈内的小厮姜子潇说的。”肖敬闻仔细的瞅着家珏，发现又要变色，道，“信我，我真没骗你。”
“我不信，周家远在城南，这家客栈离着周家可有不小的路程。更何况，连邻居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一个小小杂役怎么就知道了？师兄，你骗我……”家珏直勾勾的盯着肖敬闻。也亏得肖敬闻这次真的没有说谎，否则，在这样的注视下，非心虚不可。
“家珏，怎么和师兄们说话呢？就算是师兄们真的不想说，也自有师兄们的道理。”钟泽明合上扇子，敲了这个不懂事的师弟的头。
家珏抱着头，委屈巴巴，一张娃娃脸皱成包子脸。
“真的没有骗你，我说的千真万确。你若是不信，大可以问你鹤名师兄。”肖敬闻双手举过头顶，心里叫苦不迭。当初若不是自己总是喜欢捉弄师兄弟，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说的实话，却没人相信。
“是真的，你们敬闻师兄说的是真话。”鹤名点了点头，已示赞同。
“那他一个小小杂役又是如何知道的人？”家珏眼泪汪汪的问道。
肖敬闻顿时感觉头痛，有些怀疑人生——这个小师弟是不是养歪了，怎么跟个小师妹一样总是梨花带雨的？肖敬闻又看家珏一眼，顿时转念一想，虽是少些男子气概，不过看待问题，却总是准的，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关键。这一方面可以大加培养。
鹤名一看肖敬闻又在走神儿，接了话头，道：“他说，他是听到的。”
“听到的，怎么听到的，我怎么没听到？”有一个坐着的弟子听到之后，吓得站起来，蹬翻了身后的凳子。藤式的圆凳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木门上方才停止。
“这事儿说来离奇，总之这个杂役不简单，知道的事情不少，以后你们注意点儿吧！”鹤名说完之后，沉默片刻，又嘱咐道，“咱们住在这个客栈里，以后遇到他，小心一点儿。”
“咱们下午再出去一趟，这次不止要去城南周家，之前的几户人家也得走访询问。咱们之前的想法怕是要全部推翻了……”鹤名最后说完了这一席话，看到周围的师弟纷纷赞同，“今儿个晚上怕是不能及时回来了，做好在外过夜的准备……”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家珏？”鹤名看着家珏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发问。
“甫竹镇天黑以后禁止外出，咱们……”家珏有些犹豫不决。一旁的钟泽明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怕什么，过去，咱们师兄在山上什么时候遵守过山规？那后山的断崖仰圣不就是师兄在住么？”
家珏扑哧一声笑出来，十字山后山的断崖仰圣是处罚犯错弟子的地方。整个山上，只有肖敬闻才会成日里犯错，被罚去断崖仰圣面壁思过。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肖敬闻的专属领域。
春日的正午，虽是不热，太阳却毒辣。姜子潇看着肖敬闻一行人选在正午头出发不置可否，甚至有点儿想发笑。
不过是未时刚到，有间客栈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姜子潇帮着周茉儿洗碗，替刘名石擦桌，等最后活计全部干完的时候，竟到了申时一刻。
账房先生王怀山打的算盘噼里啪啦的，嘴里还念念有词，算清楚一笔账后，便往账本上记一笔。姜子潇趁着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出店里。
客栈外面的小咪，懒洋洋的打呼，听到有人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极为机敏。一看到是姜子潇，又放心的翻了个儿，四脚朝天，亮出肚皮。姜子潇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手感极为舒适。
“小咪，我先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陪你再玩一会儿。”说罢，毫不留恋的抽回手，扬长而去。身后的小咪叫的凄厉，好像是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妻子似的，姜子潇曾一度怀疑过这只猫原来的主人是一个戏子，要不怎么会这么演。
姜子潇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周围两边全都是叫卖的小商小贩。
姜子潇看着前面一处的摊子上有着极为水灵的西红柿，嘴里有些馋。
“阿婆，你这个西红柿怎么卖，我想要一个？”姜子潇走上前礼貌的问道。
“啊，不要钱，不要钱，这一个白送给你，这孩子长得真好。”蔬菜摊的老阿婆脸上全是褶子，笑起来皱成一个，就像是缺水的苹果，褶皱又长满了斑。
“谢谢阿婆，阿婆早些回去吧，别等到天黑。”姜子潇接过阿婆双手里的西红柿，趁着老阿婆不注意的时候，将几枚铜板悄悄地塞进秤砣下。
姜子潇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擦干净了西红柿，一口咬下去。满口酸涩的汁水刺激了姜子潇的味蕾，也打通了他的思路。
城南周家，暮水白府，金三口的车坊，李家钱庄。
姜子潇将所有的案子串起来，唯一找到的共同点就是溺亡。肖敬闻那一行人或许还不够了解，但是姜子潇作为甫竹镇的原住民，能确定这几个人绝无共同之处。这几个人的死亡原因已经知道，但是凶手是如何作案的还有待商榷。
不知不觉，姜子潇又走到了城南周家，这一次他见到了周大娘。
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周大娘这一生可谓是极为不幸。
“姜子潇来了啊，你有心了，还记得来看看你周大哥。”周大娘说着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我啊，这一生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小时候，父亲没了，全靠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还记得那时候她成夜里都在做针线活，就靠给人家缝缝补补，赚取家用。”
“等到后来，我成了亲，日子才有所改善。母亲的眼睛不好了，我背着夫家，偷偷接济母亲，倒也是衣食无忧。”
“再往后，我有了孩子，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又是一场噩梦。之书才不过几岁，他爹又没了，家里家外全是我一个人撑着。”
“等到我盼啊盼，盼到儿子长大以后，成家立业。谁知道，他跟吃了迷魂汤一样，一心求娶……为了她，竟连我这个母亲也不顾。”
“我们一家人搬到这里，原是为了求个与世无争，风平浪静。谁知道……”
周大娘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到不能出声。姜子潇急忙端了茶水递上，又轻轻的拍了拍周大娘的后背。姜子潇能看出周大娘对他的儿媳妇极为不满，甚至怨恨。
“之书去了，竟也没留下个后给我，叫我今后可怎么活啊！”周大娘哭到近乎昏厥。外面的毛毛不顾有客人在，急忙进来宽慰周大娘，还未相认的祖孙二人红了眼，好不可怜。
姜子潇默默地等着，等着二人恢复。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周大娘硬要留下姜子潇过夜。这正和姜子潇的心思。
“如此，子潇在这里谢过周大娘了。”姜子潇连忙起身道谢。
“无妨，权当陪陪我这个老婆子罢。”周大娘拉过姜子潇的手，忍不住心中无限悲哀。
夜里，姜子潇宿在周家的客房。周大娘特特地拿出了一床新铺盖给姜子潇使用。
姜子潇夜里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桌子上的灯忽明忽暗，耳朵里响起了许多声音。
“那个老寡妇今日又在外人面前苛责我，真是岂有此理。”
“我儿当日为何非要娶那个女人，周家绝后了……”
“周大哥……”
外面的风声呜呜作响，刮得树梢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