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徽音殿。
侍女们正在伺候皇帝和皇后洗漱入寝。
正在享受侍女洗脚以及按摩足部的赵皇后,向龙首鎏金铜漏那边瞥了一眼。
铜壶滴漏显示的时刻是亥时二刻,快到与沁水约定的时间了。
萧辰刚刚把漱口水吐进侍女跪捧的金盆里,金银花、佩兰、藿香等等宫廷秘制的漱口水,芳香馥郁,清爽的香气在口中久久弥漫。
这时,他抬目看见赵皇后弯腰捂住了嘴,急道,“南康,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吐……”赵皇后弓着身子,肩背抽动,作呕吐状。
侍女们吓慌了,赶紧将银盂捧到赵皇后嘴边,赵皇后对着银盂一阵干呕,泪珠滚滚而落,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萧辰推开侍女用热水绞过的净面巾帛,过去揽住赵皇后,“南康,你怎么样?”
赵皇后抬起苍白的面庞,用手抹掉脸上的泪珠,清浅一笑,“我没事,皇上勿要担忧。可能是孕吐又犯了。”
“你早过了三个月,已经很久没有吐过,今晚怎会……”萧辰轻揽皇后肩头,沉毅的眉目间染满担忧。
赵皇后的心腹侍女萦红,突然跪倒在地,带着满腔不平,“皇上,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还望皇上先赦免奴婢的罪过,奴婢方敢实说。”
赵皇后秋波一横,柔声呵斥,“萦红,谁让你多嘴了,还不快下去。”
“慢着!”萧辰抬手止住,神色微冷,声音严厉,“萦红,你说。”
“娘娘曾经滑过一次龙胎,所以皇上特意嘱咐娘娘安心养胎,由淑妃娘娘协理六宫。不是奴婢在背后诋毁淑妃,奴婢只是觉得,淑妃过去是皇上龙潜之时的晋王妃,王府诸般事务都由她打理,照理说是有经验的。如今却几乎每日踏足徽音殿,事事都要向皇后请教。”萦红俏生生的眉眼灵动而机敏,说起话来快速又清晰,“就拿今早来说吧,皇后娘娘还在睡着,淑妃一大早就来了。皇后娘娘不顾身子疲乏,一听说是淑妃,连忙就爬起来了。然后也不知淑妃又遇上什么棘手的事,皇后娘娘一早上没开笑脸,淑妃走后,皇后也吃不进东西,连午膳都没用。”
萧辰紧锁剑眉,越听脸色越阴沉。他一般下了早朝,都会留下一些重臣继续议政,然后跟臣子一道用午膳。
所以,赵皇后中午这一餐都是单独用膳。萧辰看着她,面带责备,“南康,你要记住,你不吃东西,饿坏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朕的麟儿。”
这话说得冰冷严厉,让赵皇后心里漾起一片凄寒。
自己对于他,不过获取吴越国兵力的筹码,不过是镇压后宫争宠的手段,不过是生养皇嗣的工具。
没有爱,连一丝一毫的爱都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从结缡到现在都没有过!
心已经沉入万丈深渊,身子一点点变得冷透,然而,赵皇后还是呈出一脸端庄柔婉,“皇上息怒,是臣妾的错,臣妾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不论什么时候,臣妾都要好好吃东西,好好安胎。争取为皇上诞育龙裔。”
萧辰依然眉峰深蹙,面色沉冷,“琦君也太不懂事了,朕记得她昨日刚来过,今日怎么又来了。”
“也不怪何妹妹,这事确实棘手,她也是怕处理得不好。”
萧辰盯住赵皇后:“究竟何事?”
赵皇后清丽的眉目笼罩了烦忧,“何妹妹最近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文襄侯的旧妃所居区域,有人看见不明男子在深夜出没。陛下自即位以来,裁撤了不少侍卫,现在太上皇的妃嫔和文襄侯的妃嫔,基本上都不再有侍卫监守,保不定有人私通外男。但是她们又不是陛下的妃子,何妹妹不知道该不该彻查。”
萧辰神色一震,瞳孔骤然收紧,“你说什么,文襄侯的旧妃私通外男?”
赵皇后眼波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毒,脸上却仍旧是水漾的温柔,“只是传言而已。据说是在扶鸾宫东侧门那一带,最近总有人半夜看见上身赤.裸的男子跳墙而落,然后就窜入梅林不见了。”
萧辰的脸色,在顷刻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看得赵皇后突然非常恐惧,一阵冷汗从后背流下,她极力控制住自己,声音微颤地唤了一声:“皇上……”
扶鸾宫,清曜宫,这两座宫室,全部住的是萧羽以前的妃嫔。两座宫室将紫澜宫夹在中间,扶鸾宫东侧门正好对着紫澜宫的后门。
萧辰的脸已经被大片的阴霾吞没,面肌在微微地抽动,额角上一根血管暴突出来,让他英俊的面容有些狰狞。
突然,他霍地站起来,袍袖掀拂间,带翻了面前的长案,上面放着的和田白玉如意壶在地上摔得粉碎,清脆刺耳的声音吓得满殿侍女纷纷跪倒,伏地不敢动。
萧辰却理都不理,袍袖翻飞,旋风一样冲了出去。
“皇上——”赵皇后在后面追了两步,喊声急切,然而,当她来到寝殿外廊,已经不见了萧辰的踪影。她扶着廊柱,呆立了许久。
她怀着身孕,在后面又喊又追,他却连一步都没有停留。
这么久以来做出如此在意她这一胎的样子,可是一旦文襄夫人那里有什么事,这夫妻间深情厚意的假象,立刻支离破碎。
春夜的风吹在脸上,带来幽幽淡淡的花香。赵皇后美丽的容颜被灯影笼罩出一片缭乱,悲伤、怨毒、阴狠交织着,最后都化作无可抑制的泪水。
亥时二刻,那个人影准时出现在舒雅的寝殿。
自沁水回宫,萧辰就特许给沁水很多殊宠。恩准她随意出入宫廷,恩准她交结外臣,恩准她与赫图自由来往。
尤其对于她和赫图,萧辰从来不管,似乎还有点希望他们深交。所以,赫图经常在芳德宫呆到很晚。
沁水曾经带他走过这段路,走这段路需要的时间,也已经计算得非常准确。
所以,他按时从芳德宫出来,经过最偏远僻静的花丛曲径,来到了紫澜宫后门的大片梅林。穿过梅林,很轻松地就爬上宫墙,落入后院。
很小的一个后院,没什么景致,主要是茅厕所在。
越过后院,绕过粉墙,穿过前廊,便到了寝殿门外。左右看看,四下俱寂,万籁无声,院中洒满惨淡的月光与斑驳的树影,紫澜宫的四个下人都已沉睡。
推开虚掩的殿门,让殿门大敞一会儿,估计散尽殿内的迷香之后,才闪身进去,将门再次虚掩。然后,那双饿狼般的绿眼睛,闪出了贪婪急.色的光芒。
赫图没有穿上衣,只穿了肥大的疏勒式长裤,裤腿扎在靴子里。
汉人习俗,进殿是要脱鞋的,赫图才不管那么多,欲.火.焚.身的他,直接穿着靴子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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