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往山下走去,苏悦注意到少年背在背上的一个小包裹,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我从北边来的,说了你可能也不知道。”
苏悦大吃一惊,这少年莫不是独自一人从北方来到了南边,这一路光是山野老林都不知有多少,这人该是吃了许多苦头吧,“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或许是觉得苏悦话太多了,但是苏悦毕竟帮过他,不回答好像又很不礼貌,少年过了许久才缓慢的开口:“我们在路上走散了,我一直在寻找他们。”少年静静地看着前方接着说道:“我之前听义父说过渠洲这边有他一位友人,姓何,是位医者,住在官溪镇,我准备先寻到这位先生,在那里等着我母亲和义父寻过来。”
少年的声音沉稳,隐隐带着一丝忧虑,想必是担心走散的母亲。苏悦没来由升起一股同情之心。自己父母双亡,可是好歹还有妹妹和舅舅,而且舅舅极其维护自己。这个少年却是只有自己一身孤身在外行走,内心应该很是煎熬吧。
“那你真的找对了,我们村就有一位何大夫,你可以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而是,你若是没地方去,可以先在我们村子里住下,我们村长是个好人,不论何大夫是否你要找的人,他也不会不管你的。”
听见苏悦说何大夫就在这里,少年眼睛一亮,对着苏悦点头,脚步也不由快了一些。
这时天宝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对少年说道:“哥哥,住我家吧,我喜欢和哥哥一起玩。我会保护哥哥的。”
少年摸摸天宝的脑袋,似乎是很喜欢这个孩子。苏悦这才想起问天宝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山上来。
天宝抓了抓脑袋,小心看了一眼苏悦的脸色,这才小声说道:“前几天我看见一只五颜六色的野鸡,音音说和我一起来抓野鸡,可是今天我等了好久没看到她。”
苏悦听到这儿脸不由黑了起来,她真想伸手揪天宝耳朵,可是看这孩子老实模样又忍不下心,不用说,肯定是自家妹妹这不靠谱的家伙答应了天宝结果把这事给忘了,回去一定要收拾她才行。
“然后我就遇到了何大壮他们,他们问我有没有带银子,我不想理他们,他们就要打我,是大哥哥路过帮了我,这才被何大壮他们打。”天宝虽然年纪小而且不爱说话,但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几句话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还顺带告了个状。
“那你等会下山可要跟你爹爹说要好好感谢大哥哥才行哦。”苏悦对着天宝使了个颜色,笑得很是开心。
天宝理解了苏悦的意思,点头。他很想大哥哥能留在村子里,最好就住他家。
几人聊着天慢慢下了山,苏悦直接带着几人去到了何大夫家,苏悦敲了一下院子的大门,喊道:“言爷爷,言爷爷开门,有人受伤了。”一边喊一边打开虚掩着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何言在屋子里调配草药,听到苏悦的声音,走了出去,边走边问:“不会又是音音那个调皮鬼和人打架吧,这丫头,一天天的,干脆住我家给我当孙女算了,浪费我药草,改天叫你舅舅给我上山采个十筐八筐草药才行。”
“嘿嘿,言爷爷,这次不是音音啦,他被何大壮他们打伤了。你给他瞧瞧吧。”苏悦对着何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转头问少年:“这是我言爷爷,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少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他也不知道自家义父的友人的长相,正在少年为难不知如何开头询问的时候,何大夫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少年。
过了许久,何大夫问道:“你可是姓夏?”
少年猛的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何大夫,看来这是找对了人了。何大夫见少年如此表情,心想果然没有认错,于是叹息一声说道:“我叫何言,我跟你父亲还有义父都认识,你叫我言叔吧,你跟你父亲长得真像,十多年了,可惜,可惜啊。”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说得苏悦心里猫抓似的,犹豫许久,她还是问了出来:“言爷爷,你果真是他要找的人?哎呀,叙旧的话晚点再说,他长途跋涉从北方过来,路上吃了许多苦,本就受伤了,刚刚还和何大壮他们打架了,你先给他看看伤吧。”
何言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将少年带到屋子里,关上房门,仔细询问起他的伤势,苏悦和天宝被关在门外两人面面相觑。
苏悦也不客气,小心走到门边,准备趴在门缝里偷听,可是才靠近,就听见何言开口说道:“悦悦,你去帮我烧一锅热水,一会给阿玉清理伤口。”
苏悦不高兴了,他示意天宝去偷听,天宝却是使劲摇头,一副他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样子。苏悦嘟着嘴巴,老大不乐意地到厨房烧水去了。
过了一会何言亲自过来将热水抬去隔壁的屋子里,嘱咐少年好好洗漱干净,他自己却是去到院子里调配伤药,苏悦走了过去看见何言如此郑重,小声问道:“言爷爷,他伤的很重?你怎么这个表情?”
何言摇头,复又抬头问道:“小丫头少跟我瞎打听,姑娘家要矜持,不要随便和陌生男子讲话。”
苏悦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对何言说道:“言爷爷,他不是男子,不过是个小少年而已。你怎的你说话做事真的像个小老头啦?”
何言今年不过35岁,比何止川大16岁,只是何言是何止川嫡亲的堂叔,所以按照辈分,何止川叫他叔,苏悦叫他爷爷,而且何言在小溪村的辈分确实比较高,除了几位头发都白了的老大爷和老太太跟他是平辈,其他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地叫叔叫爷爷就对了。何言有事没事就喜欢拉着大大小小村民展开批斗教育。也就苏音这个捣蛋丫头有事没事喜欢跟着何言对着干。
“他十三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
“那是豪门大宅的规矩,咱们农村娃子不兴这套!”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苏悦败下阵来,“不问就不问嘛,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苏悦一直觉得这位村里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身上有许多的秘密。比如说他给村人看病从不收钱,但是他从不缺钱,比如城里有不少姑娘想要嫁给他,都被他婉拒,可他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比如说每年他都有两个月不在家里,听说是去了某个地方寻找什么。
如此想来,他认识一个北方的少年似乎又不是很奇怪的事了。苏悦心想,你不告诉我,我去问那少年就是了。
过了一会房门打开,少年从屋内走出,那一瞬间,苏悦差点被山间清风呛背过气去。只见少年穿着一身月白长袍,脚上一双同色长靴,身姿笔挺仿佛一把出刃利剑,披散的长发还氤氲着雾气,皮肤细腻五官精致,眉头总是不自觉地蹙起,似乎带着一股少年人不该有的忧虑和倔强。
或许是第一次穿这类衣裳,少年有些尴尬,手脚都不知道怎样放,轻蹙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睛也不太敢去瞧苏悦,最后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看向何言。
何言瞪了自己这个外侄孙女一眼,他不由咳嗽两声,提醒苏悦注意形象。“这衣服你穿着真是不错,这还是我姐出嫁之前给我做的,我就穿过一次,后来想着很难再见到姐姐,就将它锁进了柜子里。你之前的衣裳许多都破了,一会我去镇上再给你买几套。”
苏悦先前有点失态,如今调整过来她也不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人好好打扮一下真是不错,看起来像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何言瞟了她一眼,见她一个劲拍马屁不由觉得好笑,对少年说道:“阿玉你先到这里坐会,伤药一会就调配好了。”说完何言又看了看苏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出息的丫头,以后阿玉就留在我这里了,你可别欺负他。特别是村里的小子,有谁找他麻烦就让子川上门揍谁。出了问题我负责。”
苏悦听他这么说不高兴了“言爷爷,我舅舅怎么说也是你侄儿。有你这样的吗?你罩着他,还让我舅舅给你当打手的。我舅舅好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不是存心让他娶不到媳妇嘛?”
“我是长辈我说了算。”说话间伤药配好,何言带着少年进屋上药。
等他们再出来,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何言见苏悦还在院子里,便问道:“丫头,你怎么还没走?”
苏悦撇嘴不满地哼了一声,回道:“您就这么不待见我呀,还赶我走。”
何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悦,想起她刚来小溪村的时候,不由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到了这里一年就变化那么大?之前见了我还会福礼恭恭敬敬地叫我言爷爷,如今你还敢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苏悦眼睛转了转,嘻嘻笑道:“是你说的农村丫头,不兴这一套嘛。”苏悦怕何言又开始念叨,立刻转头看向少年问道:“你叫阿玉吗?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少年点头,“我叫夏景玉,姑娘……”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悦打断。
“哎呀,别叫我姑娘,我叫苏悦,他们都叫我悦悦,那我就跟着我言爷爷叫你阿玉……”
今天苏悦充分知道了什么叫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苏悦刚刚打断夏景玉的说话,下一瞬,何言就打断了她的话,只听何言说道:“你得叫阿玉叔叔,阿玉是我好友的儿子,叫我言叔,你叫我言爷爷,你觉得你应该叫他什么?阿玉可不是你叫的。”
苏悦差点被何言气吐血,看着眼前比他大两三岁的少年,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叔叔两个字。最后她只能投降,无奈地对何言撒娇说道:“言爷爷,我错了。”说完又用眼神示意眼前的少年帮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