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很是明媚,斑驳的光点从树叶的缝隙洒落在院子的石桌上,一个梳着双丫髫,发间点缀着颗颗晶莹饱满的淡紫色珍珠的小姑娘无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她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眼中满是优色。
“爹爹和娘亲去世不到三个月,家里已经变了模样了。你说我还能撑多久呢?”小姑娘眼中满是迷茫。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小丫环,小丫环不确定自家小姐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只能试探性地回了一句:“大小姐,不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支持你。”
摇了摇头,小姑娘无力的说道:“素星,很多事情你不懂。你最近没听家里的佣人私底下都在说什么吗?家里那两个坏女人开口闭口就说我和音音是丧门星,克死了父母和祖父外祖父他们。他们说我们命太硬。”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语,小姑娘捏紧拳头使劲锤了一下石桌,过了一会,她又重重叹了口气。趴回桌上,喃喃说道:“他们只是找不到其他罪名安在我们身上吧。”
身后的小丫环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地说道:“大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明明我和姐姐都特意瞒着您……一定是那些坏人故意的,我去撕烂他们的嘴。”说完小丫头转身要走,小姑娘连忙拦住了冲动的小丫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小丫头惹了事,她现在可护不住她的。
小姑娘名为苏悦,是宁城苏家的长女。苏家十年前在宁城只有小小的两家杂货铺子,苏青山成年后接手了家中生意,将两个杂货铺子渐渐做大,如今,在宁城大大小小也有十来个铺子,周围良田更是不少。
继续趴在石桌上发了一会呆,一个十二三岁的丫环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地对苏悦说道:“大小姐,林嫂子让我带一封信给你,说是舅老爷那边来的,她把信给我之后就回家去了,门房不让她进来。”
苏悦双眼放光,立刻跳了起来,接过丫环递来的信件。
之前陪着苏悦的小丫环素星听姐姐说门房不让林嫂子进来,气愤地嚷嚷道:“这群势利眼的家伙,以前千方百计讨好林嫂子,如今连门都不让进……”后来进来的大一点的丫环素颜扯了一下素星的衣裳,示意她闭嘴。素星不情愿地停止了念叨。
苏悦没有管两个丫鬟,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封信上。打开了信,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苏悦挨个看完,将重要内容记在了心里。然后她让旁边的丫鬟素颜找来火折子亲手将书信烧了。
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苏悦对着素颜说道:“素颜,你去找林嫂子,请她转告舅舅,明日我去华云山给爹爹和娘亲祈福,不出意外会在山中待三日,”
两个丫鬟离开之后,苏悦继续趴在石桌上,她的妹妹正在石桌旁边的树荫底下睡午觉,他们说话都没吵醒她。
苏悦不由想起了衙门派人来叫她去认领遗体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在想,肯定是他们认错了,只是长得像而已。那一天,她哭得撕心裂肺,像个疯子一样抱着他们二人,拼命拍打抓挠一切想要将她拉开的人。
哪怕到了现在,苏悦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两个人就这样离开了。
她还没从哀痛中走出,外祖家又传出噩耗,外祖父和外祖母受不了打击双双病逝,她甚至连外祖父和外祖母的面都没见到。
她所谓的祖母,让人瞒下了外祖去世的消息,等她知道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经下葬。
她带着音音立刻赶回何家,看到的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坟丘。屋门口的两个白灯笼,晃啊晃,晃花了她的眼。她们姐妹一身麻衣,哭倒在了外祖父坟前,口中不停说着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我来迟了。可是于事无补。
她的舅舅何止川神色疲惫,双眼充血,他见到姗姗来迟的两姐妹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只是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扶起苏悦姐妹,轻轻抱着她们,安慰道:“傻孩子,别哭了,你外祖都明白的,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苏悦拼命摇头,她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只是好舍不得两位老人,她好难过。
何止川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悦悦,你冷静一些,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经去了,再伤心再难过也留到后面伤心,后面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一定要放在心上。”
苏悦张开满是泪水的眼睛,视线很是模糊,她看不清舅舅的脸,她不知道在这伤心难过的时候,舅舅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说。
何止川带着几人回到屋子,他示意一直跟着苏悦的两个丫鬟素颜和素星将苏音抱去小院子里面玩,等几人离开后,何止川对苏悦说:“这段时间你们在苏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苏悦咬着唇,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张了几次口,都只是发出一阵阵抽噎声,根本说不出一句整话。
小姑娘面临一次次打击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何止川见她情绪不对,温柔地给她顺着气,轻声说道:“悦悦,你要坚强,你外祖从来没怪你,他一直很担心你,在弥留之际,他也只是想见见你,看到你和音音平安无事。我让虎子帮我去苏家接你,可是他说他根本还没见到你们就被打发回来了,我本想第二天亲自再走一趟的,奈何你外祖当天夜里就去了,他终归没能等到你。”
苏悦浑身颤抖,心仿佛被撕成了碎片,痛得无法呼吸,她颤抖着开口问道:“外,祖,祖母呢,她……”
何止川红着眼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依旧温柔地对苏悦说道:“你外祖母是怕你外祖父孤单,所以第二天就追着你外祖父去的,你现在还小,还不懂爱情,等你哪天懂了。所以你别伤心了,看见你伤心,你外祖母和外祖父都会跟着伤心。你是个孝顺孩子,也不想让他们九泉之下还为你担心吧”
听见何止川说自己哭泣会让外祖父和外祖父九泉之下担心,苏悦抽噎着擦干眼泪,只是擦干了,眼泪又落了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苏悦猛地扑到何止川怀中,无助地喊了声,“舅舅”
何止川轻拍苏悦后背安抚着无助又委屈的女娃。突然何止川的眼睛猛地瞪大,他瞧见了一抹红色痕迹在他白色的丧服上缓缓晕染开来。他连忙扶起苏悦,只见鲜红的血液从苏悦的鼻子嘴巴缓缓流出,何止川连忙将她抱起,快速冲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素颜,快点去找言叔,素星看着音音。”
何止川抱着小女孩穿过一片片如波浪般翻滚的稻田,附近劳作的村民见了都吃惊不已,匆忙放下工具,一同往大夫家里跑去。
抱着苏悦一路跑到大夫家中,将苏悦放下,何言立刻上前握住苏悦手腕把起脉来。这一握,何大夫也不由沉下了脸。但是他毕竟经历过很多事情,心思更加缜密,他回头对跟来的村民说道:“没事,小丫头这是伤心过度,今日拜祭了她外祖太过于激动,所以有了这些反应,你们都各自忙去吧,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村民听说苏悦是因为伤心过度也不由唏嘘不已,之前他们还在说苏家的丫头白眼狼,外祖去世也不回来拜祭,看来这事还有隐情。于是众人离开了何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何大夫见人都散了,又让素颜在大门守着,这才沉声道:“止川,这丫头中毒了,而且下毒的人很阴险。如果换个大夫,光是从脉象来看,只是虚不受补的症状,还有脾胃虚弱,这种毒就是要一点一点蚕食她的身体。这是想让她死不了,也活不了啊,这些人竟然对一个小女孩用这么恶毒阴险的招数,真是可恶。,”
何止川闻言大怒,手掌重重拍在床板上。
见何止川生气,何言又开口说道:“你不用太担心,如今发现的早,悦悦不会有事的,而且这药只要控制好量,其实是可以算是补药。有我在,你担心什么,只是这丫头面对的人太过阴险,你要想想她以后的路才是。你想想,这药下的完全找不到漏洞,若非我以前在外行医的时候见过类似的手法,我是根本看不出来的。更何况其他大夫。谁能想到将补药当作毒药来用。”何大夫说完静静的看着何止川。
何止川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立刻明白何大夫的意思,他点头控制好情绪,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下去,他看着半张脸被血染红的苏悦,不放心地问道:“言叔,悦悦没事吧?”
“如今还好,只是虚火旺盛,刚刚受了刺激激发了出来,若是时间再长点,情况就难说了。”何大夫说话间拿出一根银针,握紧苏悦中指,用力扎了下去,沉睡中的苏悦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醒来。放了血,何大夫抓了一副调理的方子拿着药去院子里熬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