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云裳宫
“丫头,爬那么高做什么?还不下来?”宁北落实在忍不住要头疼,可晴一个眨眼就跑不见了,还以为这丫头迫不急待的要追去找大师兄,连自己是个路盲这种悲剧的事实也忘了。他找了半天,结果发现她缩在云裳宫院墙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师兄啊!”可晴皱皱小鼻子,朝宁北落挥了挥小手绢,露出一截洁白如藕的小臂。“你瞧。原来山下的姑娘们都要随身带这个的。”这是她在袖袋里发现的,上边绣着亭亭玉立的荷花,宫女还贴心的在手绢的右下角绣了个“晴”字。
“山下的姑娘也是不能爬树的。”宁北落学着课堂里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教育可晴,然后一个纵身站在树梢,稳稳的落在纤细的枝叶上,弯腰去抱可晴。这地方实在是太招摇了,在山上爬树掀屋的也就随她了,可是现在是在山下,更何况是在是非最多的皇宫里,剑圣居的宝贝丫头可不能被人笑话不知礼数。
“哎呀,别……”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嘶啦”一声,宁北落已经抱着慕可晴落地了。树梢上几片丝绸随风招展,像是在挥舞胜利的旗帜。裙摆成了不规则的撕边,右手的袖子干脆就变成了半截,慕可晴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半。
“!!!宁北落!!!”这是慕可晴抓狂的声音,可惜天生的甜甜脆脆的嗓音,即便是火冒三丈也没有什么威胁力。
“那什么……”宁北落尴尬的放下可晴,心虚的转移话题:“师妹,你是不是要去找大师兄?”
“我现在不找了!”不去找大师兄她干嘛要爬树偷溜?本来爬上这棵树就能翻出宫墙了!谁知道这破地方一道墙外又一道墙,一圈一圈不知道有多少院落,鬼知道出宫的路怎么走啊!偏偏这绫罗绸缎的衣服裙摆宽宽袖子长长,不仅仅是跑路束手束脚,还把她整个人都挂在树上!她又不好意思跟人家说她被挂在树上下不来了,只好假装悠闲的一边看风景一边慢慢解。宁北落这个家伙,就知道添乱!
“哪,是你自己不去的啊。”宁北落趁机堵住了可晴的嘴——这回可不是他不带可晴去找大师兄,而是可晴自己亲口说不要去的。
“六师兄,你看看我。”可晴声调轻柔,眉眼俱笑的朝宁北落挥挥手——那只掉了半截袖子的手。“你让我穿着这么一身破烂去找大师兄吗?!!”
“师妹……”宁北落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却还是没敢躲过可晴最简单的拍打。这丫头什么都跟大师兄学,连越是生气越是温柔这种脾气也学会了。可是他绝对是无心的!谁让这丫头好好的露出来半截子手臂,女孩子的手臂是随便能露出来的吗?开玩笑。
“这是哪家的姑娘?”一道男声突然传来,宁北落这才发现他落地的时候没看好方向,他们无意间跳到了云裳宫墙外的小路上,挡在了路中间。说话的人一身白色冰纨五龙水脚长衫,三四十岁,身后跟着几个卑躬屈膝的太监。
“回王爷,这位是征西大将军的师妹,年方十五。”随侍回话道。声音浑厚,并不像是禁宫的内侍,应该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喔?剑圣居?”男人挑眉,又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边可晴和宁北落,眼光落在可晴的小臂上,意味深长的笑了。洁白无暇的手臂线条流畅优美,像是上等玉石雕琢而成,细腻的光泽和臂弯处的一滴朱红色守宫砂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犹为可口诱惑。
“你是哪家的男人?”可晴不耐烦的反问道。这个人的眼神太锐利,看的她好像浑身都长了倒刺。
“在下姓龙,字禾润。”龙禾润并不介意可晴的不耐,反而将少有人称呼的表字告诉了可晴,然后反问道,“姑娘贵姓?”
“都一把年纪了,问那么多有什么用?”谁也不认识谁,有什么好打听的,又不能陪她玩。
“王爷。”宁北落打断了可晴的话,将可晴推到了自己的身后。不卑不亢的对着男人俯首结了个莲花印,“久闻颖王忠孝美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非凡。师门出身乡野,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好说。好说。”男人虚应着宁北落,这人正是准备在京守孝三年如今刚刚把握朝政大权的的龙颖。他脸上的笑意一直冷冷的,眼睛一直不客气的在可晴身上徘徊。忠孝美名?是想提醒他什么?国丧期间,就算他这个“忠孝”只是做个表面,也该不近女色?莲花印?先祖帝师出剑圣居,不行宫廷之礼而行师门之礼,是想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哼,他若真的想要哪个女人,还有人能阻止的了?区区一个剑圣居!
“在下龙颖,三十有六,比之姑娘的青春年华是有些显老了。家中有一内侄和姑娘年龄相当。”龙颖目不转睛的看着可晴,脸上冷冷的笑意转为邪肆,“至于有没有用,得姑娘用过才知道。”
言罢,大步离去。身后一串儿太监像粽子似的小碎步无声的跟上。
用过才知道?宁北落脸色铁青的看着龙颖离开。龙颖也不避讳的开怀畅笑,远远的声音传来:“刘长,本王少时听人念诗说: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这多情的总被无情恼,本来还一直为是穷酸书生杜撰,原来果然有这般让人心痒难耐的可人儿。”
可晴还是一头雾水的在宁北落背后,内力不及宁北落,话也从不往深处想,连自己被人言语调戏了都没发觉。只是春寒料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扯了扯宁北落的衣角:“师兄,我先去换衣服啦。”
用过了晚饭,宁北落开始又一轮的苦口婆心:诸如山下不比山上,不能随便爬上爬下啦,外边人心叵测不要随便乱跑啦,女孩子家不能随便跟男人搭话啦,不能让别的男人看到自己头和手以外的肌肤啦等等等等。一直念到可晴小鸡啄米状昏昏欲睡,宁北落知道自己一天的奶爸生活终于要结束了,而自己一个晚上的苦心也意料之中的付诸东流了。只好叹了口气,然后放可晴去睡觉。
这时候守在殿外的宫女悄悄的进来,放下了一个锦盒,说是摄政王大人差刘公公晚饭时候送过来的,因小姐和公子在用膳,没敢打扰,放下东西就走了。
宁北落挥手让宫女退下,看着桌上朴素简单的檀木盒子,里面是黑色的锦缎做衬垫,金块被熔炼盘绕成螺旋圈状,飞凤昂首翘翎展翅,凤尾高扬,摇曳回旋,形态*真的仿佛能听到不绝于耳的凤啼。精心加工打磨,整整绕了十二圈,在灯光和黑色锦缎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这是大弈王朝贵族中较为流行的一种私密饰物,叫做缠臂金。一般会雕刻一些瑞兽花纹,六圈八圈十圈十二圈不等,用来装饰辟邪,圈数越多越贵重,一般由长辈或夫君赠与,以示疼爱。
大弈王朝的女子衣衫不管宽袖窄袖,都需要达到一定的长度。随意露出手臂来极为不雅。一般贫家女子佩戴手镯,家境极为富有的人家才会佩戴这种平日里根本看不到的饰物。缠臂金从各个角度看都是环环相连,就像是重重叠叠的手镯,但是和手镯不同的是这种饰物一般只有在闺房之中才能看的到全貌。帝都第一风流公子龙尹羽,出身富贵但却不拘于身份,三教九流都有结交,只图名士风范。不爱朝政爱风尘,曾在帝都第一妓馆醉春楼一掷千金,打造八圈飞鹤缠臂金赠给花魁姚盈盈。作诗赞美道:“眉浅烟淡玉枕腻,最好佳人缠金臂。”写的正是一代名妓香闺内淡妆裸衣仅以缠臂金修饰的别样风情,传为一时风流佳话。
宁北落目眦欲裂,握拳握的指节发白,最后还是抑着胸腔里升腾的怒火,把今天遇到的事情简单说明一下,那白服上寓意江山一统的水脚纹饰,这私密挑衅的飞凤金饰,然后放飞了雪鹞去送信给大师兄。
十二圈的缠臂金,还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飞凤纹!
那金饰静静的躺在锦盒中,无声的流光溢彩,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