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两仪殿
醒来的时候,宁北落已经不见了。
闭上眼,好像真的能闻到雪凌花的香味呢。
好多天没有睡的这么安稳了。
宁北落真的来过吗?
怎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呢?
可晴怅然的起身,推开窗,偌大的院落里空无一人。
月明早早的守在门外,备了洗漱用品和早饭,待可晴用过早饭就禀报说太后娘娘有请。
到了两仪殿,迎面碰到了怒气冲冲走出来的龙潜渊,一身镶金滚银的袍服,却同以往一样,只是富贵,却并不是皇帝专属。
尚衣局这么久都还没有做出适合新帝陛下的龙袍吗?
不可能吧?
可晴行了大礼,但是皇帝陛下打鼻子里喷了口气来表示对可晴的鄙夷,然后甩着袖子虎虎生威的回偏殿去了。
怎么每次见到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在生气?
这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可晴不解。
说也奇怪,这皇帝陛下不住太极殿也就罢了,住个两仪宫,居然还住的是偏殿。怪不得那么多人不看好。
见了杨紫彤,行了礼,和太后娘娘一同落座,才知道太后娘娘竟然是邀可晴来询问册后事宜的。
不过说是询问,其实也只是走个过场,杨紫彤已经规划好了大部分的程序,册后大典要等新帝亲政以后办,但是前期的准备事宜都已经启动了。
正式的成婚六礼程序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最后才是亲迎册后。
纳彩:大弈的风俗是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
问名: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知根知底,方能百事皆兴。
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太庙进行占卜,得吉则成。
纳彩和问名已经由杨君白一起办了,婚书的回函应该已经到了帝都了吧。
纳吉更容易,太庙里卜卦的结果还不是掌权者说了算吗?
今天这出,应该是纳征了。
大弈皇帝,要送聘礼给他未来的皇后了。
可晴一直淡淡的笑着,眼神在风清和月明之间徘徊,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仪殿里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
杨紫彤和可晴同坐,风清撤下了龙潜渊的茶杯,换上了新茶,布好了点心。
尚仪局和尚服局的宫女鱼贯而入,女官高高低低的唱喝道:
“宁州妙绣坊百年好合一副。”
“乾州苗家蜡染彩绣图一挂。”
“云州桃红醉柳珊瑚树一株。”
“白玉流璎缠枝步摇一对儿。”
“蓝宝石掐金丝耳坠一对儿。”
“鸾凤和鸣滚金抹额一对儿。”
“百鸟朝凰金镶玉镯一对儿。”
“和田碧玉琉璃项坠一对儿。”
“合欢醉春云纹细金钿一对儿。”
“福禄寿喜素色琉璃屏风一架。”
“白头执手玛瑙瑞兽杯一对儿。”
“交颈鸳鸯折枝锦绣大氅一件。”
“……”
可晴发呆很久,久到最后连杨紫彤脸上的笑都快僵硬了,那两名女官才算是停下了。
合上长长的单子,两名女官禀报道:“禀娘娘,库中有记录的物什儿一百零一件,其余五类谷十样锦六活畜都已按量备妥,只是不知要送去哪里?”
“慕姑娘?”杨紫彤唤道,抬眼示意她看着眼前这些琳琅宝物。“对这些可有什么意见吗?”
“娘娘,可晴出身乡野,诗书略懂一二,这珍宝古玩丝缎一类,就不太懂了。”可晴微笑。“还是请娘娘自行斟酌吧。随意些无妨的,可晴并不计较这些。”
“说的哪里话。”杨紫彤拍了拍可晴的手,以示亲近。“咱们大弈的皇后,怎么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礼数?若在普通人家,这些本该是双方长辈之间商讨的。你一个人孤身在此,委屈了。这些东西本该是往娘家送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如今事从权宜,能留在云裳宫的且先送去云裳宫,至于那些杂粮布匹的,分量太多,慕姑娘可有地方安放?”
可晴摇头,道:“师门离帝都甚远,也已经没有人在了。”
杨紫彤挥手对两个女官道:“送去云裳宫吧。月明,你回去打点着,我与你家主子有话要谈。”
这意思就是可以清场了,于是满屋子的宫女女官有序的退了出去。
“陛下大婚,举国同庆,普天同欢。太常寺上奏说由太常寺统计天下鳏寡、孤独、穷困,年六十以上、孤儿七岁以下,赐予布、帛、米、肉,陛下准了。你看多少合适?”杨紫彤问道。
“娘娘,可晴不懂国事,国库余量如何可晴也不知道,这如何能让我做主?”可晴面上带着淡淡的为难和感动。
拉拢,赏赐。
目的不过是让她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而已。怕是怕这纸上画的皇后娘娘栓不住人心吧。
“这怎么能算是国事呢?这是家事,家事。若在一般氏族里,你这个位置也就是当家主母了。咱们家如今不过是人口多了点罢了,这做主母的,也不过就是帮着夫君打理好祖上留下的这点基业罢了。”杨紫彤很有气魄的说道,颇有些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姿态。
“有娘娘在,可晴怎么敢逾越。”淡笑。
“还不改口?六礼已经行了一半儿了,怎么还叫我娘娘呢?”
可晴一听这话,立马从贵妃椅上起身,跪了下来:“可晴出身乡野,怕乱了皇家规矩,娘娘恕罪。”
“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杨紫彤急忙虚扶一把,把可晴按回了椅子上。“知道你害羞,不勉强你了。早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不喊也不成了。”
“其实今日来,是有事与你相商。”杨紫彤终于转入了正题。
“娘娘请吩咐。”
“渊儿如今年纪太小,又无甚政绩,前些时候因着国丧罢朝,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要上朝了。”
“陛下若能亲政那自然是国之幸事,大弈百姓之幸事。”可晴得体的回答道。官方客套话,信手拈来。
“没有什么政绩和军功,如何能让朝中众臣信服?前几日渊儿说想亲自到颍州去犒赏三军,回来以后也好让朝野上下信服。这事儿哀家并不赞同。一来此去路途遥远,渊儿从未离开过帝都。二来,颍州毕竟不比帝都,穷山恶水多刁民。三来,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两军对垒血光过重。怎么看,都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正是,娘娘思虑周密。”可晴不动声色。
杨紫彤的意思多明白:颍州太远了,我不放心。颍州是龙颖的地盘,我不放心。颍州马上就要变成战场,我更不放心。
不过说了这么多,总不至于就是对她絮叨着自己对儿子有多不放心吧?
龙潜渊有多讨厌她这个未婚妻,太后娘娘不至于装作不知道吧?
“只是……”杨紫彤迟疑的说。
“娘娘还有顾虑?”可晴嘴角的笑意更深:只是的下文,才是太后娘娘要说的重点吧。唉,真是越来越有眼色了,这虚与委蛇的事情,真真没意思。好好的一句话说个通透不好吗?非得弯弯绕绕推来推去。
“唉。渊儿的性子,随哀家。当了皇帝,哀家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疼呀。只是这孩子倔的很,他是打定主意要去颍州了。”
于是?可晴挑眉,疑问的表情展露无遗。
“幸好有你在呢,哀家也能放心了点。夫妻本是同林鸟,自然应当举案齐眉,互相爱护,互相扶持。渊儿年纪小脾气大,你虚长三岁,路上互相照顾吧。”杨紫彤道,然后自以为体贴的说道:“征西将军和你又是同门,不如就把那些粮食布匹带去颍州吧。也为将军拢拢人心,别让人小瞧了去。”
可晴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了:要她和龙潜渊,以国父国母的身份,去颍州?
杨紫彤又道:“册后大典的日子哀家也选好了,不过也不能什么事儿都让你自个决定。总得要长辈过目呀,这请期帖我让风清带上,捎给疏将军吧,若是有不妥之处,你和渊儿回来之后咱们再商议也成。”
可晴这下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应了,讷讷的问:“请……请期帖?”
大弈的风俗:男家行聘之后,卜得吉日,由媒人赴女家告知成婚日期。形式上像是由男家请示女家,所以叫做“请期”。
其实就是商量婚期的意思。
带着小皇帝,去给疏墨送请期帖?
可晴突然想到前些时候的庚帖。
如果宁北落真的去送了,会是什么心情?
墨墨。我怎么突然就这么难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