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亨八年七月,连下两天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迎着凉爽的空气,我一大早便从府里赶了出来。
集市上人群的熙熙攘攘伴着蝉鸣与远处传来的子规轻啼交织在一起,虽已入秋,但雨后却是万里无云,烈日当空,日光的炎热似乎杀不尽人们赶街的热情。
我如平常在四处闲逛,街边还能看到昨晚女孩们乞巧遗落的彩色丝线。路过一茶摊,正听到一群青年在低声窃语:
“嘿,兄弟,你听说了吗,赵虎正在潮东码头查案呐!”
“真的吗,那赵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他就是一个混蛋,还查案呢,能办什么正经事?”
其中一个马上用手指轻拍桌子,打断那人的话,然后连忙放下茶碗,挥了挥手道:“可不敢,可不敢,要是让他那帮走狗听见,兄弟你这免不了一顿胖揍!你看我这腰上的伤,就是因为祸从口出啊!”
正说着,用手拨开衣服展示侧腰上的伤。
赵虎是当地县令赵云川的次子,要说这赵县令可是廉洁的好官,兴许是忙于公事而疏于管教也未可知,偏偏虎父犬子,这个赵二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可谓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
“赵虎办案,可真是件新鲜事……”我心里想着,见前面有一车夫揽客,便抱着好奇的心思雇了辆马车,前往潮东码头。
在码头上人来人往,但并不多见看热闹的百姓,也许是惧怕那赵二的权势,但也有几位衣着不凡的郎君手捧折扇,站在远处议论着。见岸边七八个身着黑衣的衙役卒子,正押着十来个海盗模样的人正往回走,他们便散了。
我与他们走了个碰面,向前走着,正看到五六人围成一圈,其中当头的就是赵虎,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向前走去,倒要看看所谓赵小爷怎么办案。
只见那圈中着一个白衣女子,双目楚楚地看着我,显然是被他们吓呆了。哪是什么办案,赵二嘴里满是调戏之语,惹得那帮走狗大笑,唯独那女子抹泪。果不出所料,狗改不了吃屎!
我一向不好多事,但今日就是看不惯赵二所为,且怜香惜玉还是懂的。走近那女子,刚要开口,她却突然抱住了我,我倒不知了所措,慌乱间手也挽上了她的胳膊。
赵虎见状,便嬉皮笑脸了起来: “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还正欲问你,这怎么回事?”我指着身旁的女子,冷冷地说。“这赵二公子可是真给县令长脸!”
赵虎虽在外欺男霸女,但打小就怕赵刺史。见我一来,他本就没理,经我一提他爹,便心中多了一层顾虑,满脸赔笑,指着岸边的船只说道:“您有所不知,这女子是和那帮海盗在一条船上的,就是同他们是一伙的!”
听到这,我望向身旁的白衣女子,只见她无力的摇头,眼中泛着泪光,不知为何我在这双眼中竟看不出一丝尘世的浑浊。赵二的话我自是不信,加上这双朦胧泪眼,我这心中便有了打算。
“在一条船上就是一伙的?我看她分明就是被海盗捉上船的,且退一步讲,就算她是海盗,那你刚才又是在做什么?”
赵二见我据理力争,想是今天占不得什么便宜,便两眼一轮,脸上露出奸笑地说道;“小人知错,知错,这女子自然要送给您来审问才是。”说着,就欲招呼那帮走狗离开。
我便上前挡住他的道路;“你且回去,今日这女子之事,也不需你多提半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你们可不要说出去,听到没有!”赵二指着他身旁的人,没好气地说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何,面对眼前女子,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感觉。
我见他们离开,于是放开了白衣女子,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是被海盗抓上船的?”她点了点头,但未说一句话。
“他们走了,你也回家去吧,这码头人来人往,不,不安全……”由于我很少和女子说话,更没挽过女孩的手,便语无伦次了起来。
但那女孩向前一步走,似乎没听懂我说的话,只是摇头,一双清水似的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我,可能是的日头太毒,我的顿感脸上一热,心中有些不自在。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先带你去客栈歇歇脚……”
那女子还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抱着我。我赶忙向后退,而后拉起她的手,朝着东市的方向走去。
湖州主城可分东西两界,西边多是富家子弟居住,西市坐落其中,市中有街若干,供有钱人玩乐消遣。东城则是寻常百姓居住,坐落于此的东市自然是比不上西市的繁华。
由于我并未常来这里,对此地也不甚了解,只是听府中下人提起。码头位于城东,距离东市较近,我便带和她向那走去。
我们离开码头,穿过一条条巷子,路旁的柳树枝条犹如少女的秀发在阳光下飘动。
路程间我心想着:“难道这女子是个哑人?”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她,“这么好看的样子,不能说话,真是可惜。”
正想着,心里像是打鼓一样,感觉心砰砰跳个不停。“时间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那女孩只是紧紧地攥着我的手,生怕我把她弄丢了似的。一路静得出奇,兴许是坊间百姓都去逛集市了。
走了许久,我终于听到集市的喧嚣,无暇在顾及街上热闹的人群,便抬眼看到一家客栈模样的门面,屋檐下悬挂着一对长方形红纸灯笼,我走得急,并未看清门口的牌匾。便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店伙计竟是个女人,莫不是老板娘?见她还没开口,我便招呼上:“要一间上好房间,走时结账,莫要多问。”
堂前那女人仔细打量着我,似是看我衣着不凡,便把一把钥匙递到了我的手上:“楼上东头第三间。”
话音刚落,她又打量着我身后的女子:“这女子……”
“正好,贵店可否给她洗个热水澡,然后在带上二楼?”这要求确实奇怪,但老板娘还是答应了。
我回头望向白衣女子,只见她生怕我逃走似的看着我,我安抚着她:“放心,我不走,你且随她去洗澡,一会她自会带你找我。”
目送二人进入后院,我拿了钥匙,就向二楼走去。
上了楼,从东向西地数着,“第三间,就是它!”还未踏入屋内,便觉一阵浓浓的胭脂味,甚至有些呛鼻。
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着红色纱帐的大床,明媚的阳光透过床里侧的窗子,照射到几案上,几案上摆着一只三彩瓷瓶,几支月季插在其中。在床的对面,靠近门的一侧还摆放着一只竹榻,榻旁摆放着几筒卷轴书。
我随手拿出一卷,翻看着。这自比不上东市和府里的陈设华丽,但这该是西市最好的客栈了吧。
正当我感叹屋内陈列装饰的时候,那女子被老板娘带进屋来,只见她约五尺半的身量,一身粉红色的薄衣作外衬,如桃花初放般静美。容貌秀美,头戴一支浅色樱花簪,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