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系泥泽邦较早期的头目之间,有项一致认可的协议,即正直廉洁的执法官员和调查员,应免受船番人的报复。
阿布德·以利沙的灾难并未在碑界地区重现,这里的联邦执法机构要么过于腐败,要么太漠不关心,或者就是过于无知,因而未能遏制住泥泽邦。
作为当时新闻消息的主要来源,碑界地区的媒体在调查报道新的结构性罪案现象时,也同样抱有消极的态度。合同陷阱、诱拐勒索和恶性碰瓷诈骗在私药禁令期间都是报道的好题材,并且,这些内容几乎成了令人愉悦的特殊安慰剂,把人们从严酷的大萧条经济新闻风暴中暂时解脱出来。在很大程度上,媒体的记者编辑都以同情的心态描述个别“诈捞人”,而达蒙·克劳狄在《海水女人与火焰男人》中对一些恶徒的的精彩描写,成了最被普遍接受的泥泽邦船番人的荒诞故事。一些有身份、有影响的主编和专栏作家从不曝光那些近乎公开的赌桌骗局、产业劳工欺诈、勒索例费和情色淫活动,而是和船番人一起勾肩搭背、密切往来。维特里乌斯是名声远播的《碑界地区时闻报》的首席编辑,他一度欠下泥泽邦赌桌经济人七百万马赛。并且为了维护其与那些赌桌经济船番人的关系,他每个月都有不少于十天的时间,到赌城的各大赌厅里,像一个保姆一样照顾着各家的生意。为了打探秘密消息以写出独家稿件,路奇乌斯·维斯帕甚至和其他星系中的辛迪加专栏作家一起,竭力和船番人近距离拉关系。
执法机关甚至比姿态谄媚的媒体更不以为然。乌迪内连续多任地方检察官员都未调查过这些明目张胆的罪案生意。这些官员通常都是里雄莱锡安协会筛选安插好的人物,为了保护他们不会被莫名其妙的革新派和警方侦探干扰,从私药禁令刚开始执行的头几天开始,塔图因和法哈德的船番人头目,就把雄莱锡安协会领导人列入其贿赂和控制的名册当中。
845年3月,乌迪内一个大陪审团例行的团队人员筛选安排,意外引发了一场破天荒的执法地震。当时无能的乌迪内地方检察官卡西乌斯很喜欢去处理那些容易了结的案件。他遵循着自己这种癖好,指示陪审员要重点去关注起诉轻罪嫌犯的常规议程。而他唯一需要优先考虑的其他对象,是荒谬的“橙黄色威胁”,他屡屡提醒陪审员要密切注意能源产业工人的报纸,在他看来,这个行业的内部报纸媒体正在利用大萧条来煽动劳资结构的革命。
大陪审团的任务是考察实据,表决是否有充分的证据来让被告接受审判。通常来说,这种大陪审团实际上很容易被检察官所操纵,他们只有在听完检方的陈述后,就要以流水作业般的方式,当庭做出有罪裁决。但乌迪内由十八名成员组成的大陪审团却有着一个富有主见的领导,未曾受到操纵、干扰和影响。他们要求对碑界地区日益扩大的黑暗产业进行独立调查,且其主张得到了地区律师协会、市民协会和几位部长的支持。失控的陪审团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成了整个碑界地区年度最热门的焦点话题之一。它给律法界造成过了空前的巨大压力,迫使律法协会的**瑟古德·加奇·玛西尔紧急任命了一位特别公诉人,来调查这批令人惶恐不安的革新者。
暴风星系的工廊派特别物色了三十五岁的前联邦检察官维拉司派人康帕尼。在塔里格长大的康帕尼,在拉世德大学取得法学硕士学位后,留在碑界地区任职。在乌迪内的星系检察官办公室里工作了四年后,他成为了一个令人敬畏的检察官。康帕尼接手的大多数联邦案件,都牵涉到私药贩卖和税务罪案指控。在工作中,他很快表现出一种特有的过人能力,他能不可思议地牢记案件中的微小细节,借此在当庭讯问中快速有力地驳倒那些欲盖弥彰的恶意证人。康帕尼放弃了在星系一线热门大城市的成功事业前景,愉快地接受了玛西尔提供的检控机遇,尽管这样的选择,意味着他的职业收入会大打折扣。
不像那些了无兴趣的由里雄莱锡安协会操纵的地方检察官,敢作敢为的康帕尼没有守株待兔。他富有谋略,知道要主动去四处收集证据,而且直截了当地把摧毁罪案团伙作为核心目标,而非仅仅满足于把低级暴徒定罪。事实证明,这是很有远见的谋略。他在接受任命时,还没有限制碑界地区检察官不得进行电话和网络监听的苛刻规定。行走江湖的匪徒从来不亲自实施谋杀、抢劫,或直接参与诈骗勒索,这些作奸犯科的具体工作,都由冒着被捕风险的跟班们去做。
为了切实有效地检控船番人老板,康帕尼不得不仔细研究烦琐的刑事诉讼法条。根据碑界地区的现行规定,被告只能依据每一条特定的罪状来接受审判,这就意味着要进行多次审判,哪怕嫌犯被指控有一百种不同的罪行,也得如此。在改革派政治人物与团队的游说帮助之下,康帕尼劝说立法机关批准“合并诉讼”来进行检控。这种程序为联邦法庭所采用,它允许就多项指控进行高效率的一次性审判。这是康帕尼在法庭上运用的有力武器,能够让他以多项罪名检控船番人主犯,将他们与实际由其手下所犯的罪行联系起来。
第一个被康叛逆锁定的重要勒索嫌疑犯是迈可·伊斯雷尔,其为另一个利用私药禁令抓住了发财机遇、打开生意大门的草根罪犯。他拉起了一个由法哈德人组成的私药贩运团伙,控制了希梅纳地区的销售生意。通过威吓、要挟和合同诈骗等等手段,伊斯雷尔在其活动领地里不断与泥泽邦团伙相抗衡。当康帕尼成为特别公诉人时,伊斯雷尔的团伙是唯一留在碑界地区且不屈从于泥泽邦的非塔图因人团伙。泥泽邦行家把五大家族和伊斯雷尔的团伙合称为“六大家族”。
伊斯雷尔也具有敏锐的商业头脑。药油萃取物产业走向衰落时,他转向控制了一个饭店工人协会,利用它以平衡制约劳资矛盾为由向餐饮商铺勒索例费。一些著名的餐厅、酒吧、咖啡连锁品牌,为了保持正常的开张营业,被迫向他低头。在他寻找更多容易得手的不义之财来取代枯竭的私药利润的过程中,伊斯雷尔和他残忍的“专业断腿工”在雅帛莱区强行“接管”了彩票赌桌生意。
在私药禁令期间,贩卖生意的利润极高,以致于很多泥泽邦觉得这种主要在贫民区的彩票赌桌仅仅是小打小闹,而兴趣寡然。一向怀有歧视价值观的船番人将这种赌桌活动讥讽为“穷鬼游戏”,但仅在碑界地区就有超过上千万人在玩这种赌桌。来下赌的客人以600比1的赔率选出四位数字,选中一场赛马赌金总额的最后四位数者就可以中奖。对饱受大萧条之苦的人们来说,赢得这种赌桌是一种大众化的白日梦,即使赌注只有几个马赛。
伊斯雷尔极具预见性地把数字彩票赌桌生意作为一种基本的替代业务,来补偿消失的私药贩卖收入。他兼并了雅帛莱区埃里尔的几十个小规模独立彩票店铺,于是,这个行当里的前辈们就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继续经营但要把部分收入作为例费交给伊斯雷尔,而且这部分例费的比例相当不低,要么就躺在医院或太平间里一了百了。伊斯雷尔很快惊喜地发现,他闯进彩票赌桌生意的确是明智之举,这行当在全年所吸收的总赌金额高达超过两个亿马赛,而且没有几个幸运的中奖者能挖走伊斯雷尔的利润。
伊斯雷尔的暴躁脾气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帮他扫除了追求新事物的障碍。如果被激怒了,船番人绰号为“东北高山佬”的伊斯雷尔就会要人性命,哪怕是当着别人的面。提图斯·玛拉基是伊斯雷尔的雇佣律师,他曾声称这个“东北高山佬”处决朋友和敌人“就像用牙签剔牙一样随意”。他因一次分赃款与手下一名兄弟发生了激烈争吵,越想越暴怒的他把枪口塞进了对方的嘴里,当场爆开了对方的头颅。当他怀疑曾长期深得信任的高级主管副手涅尔瓦似乎正在和塔图因人在私下勾结时,伊斯雷尔就用一大包水泥,紧紧地裹住涅尔瓦的双腿,待水泥硬化后,把纹丝动弹不得的涅尔瓦丢到了提图斯河里活活淹死。半个世纪之后,残害了涅尔瓦的情形在小说《豪情壮志》和根据原著改编的电影中,成了一个令人难忘的情节。
逃税指控似乎是当局对像伊斯雷尔这样帮派大佬定罪的唯一对策,但他竟然先后两次挫败了星系联邦检察官将其绳之於法的企图。在一次受审时,狡黠而老谋深算的伊斯雷尔抓住了将审判归属区转为碑界地区哈德良镇的这个机会,通过用私人筹备的丰厚赠礼、慷慨的慈善捐款贿赂了几乎整个社区,这一策略非常有效,赢得了陪审团的好感,从而堂而皇之地逃脱了罪罚判决。
而一旦他的纳税问题被解决,伊斯雷尔就意识到,作为特别公诉人,康帕尼的第一个重要动作,就是通过选任大陪审团来重点“关照”他。为了讨好乌利亚·尼希米,取得这位最具威望的泥泽邦头目的支持,伊斯雷尔居然改换门庭信仰米里亚姆教。他显然相信宗教因素把他与塔图因老板们更紧密地绑在一起,让自己能以对等者的身份,为他们所接受。受邀参加皈依仪式的泥泽邦大佬就是乌利亚·尼希米。
更为不详的是,伊斯雷尔开始策划对康帕尼动手。他的下属分批尾随康帕尼,发现每天早晨从乌迪内西区住处走出门后,这位检察官都会先到一家茶叶店打电话,然后再赶到市中心的办公室去。为了避免吵醒家人,康帕尼会用茶叶店里的公用电话,和他在外地出差的部门同事沟通工作情况。负责保护康帕尼的是两个机构安保人员,他们通常站在茶叶店门外,伊斯雷尔认为这就是个理想的伏击地点。用一把装配了消声器的手枪,单单一名刺客就能在康帕尼坐在桌旁打电话时结果他,然后再放到茶叶店的老板。伊斯雷尔估计,清晨路面上嘈杂的各种噪音会淹没刺客的枪声,并掩护其逃离现场。
计划拟定出来后,伊斯雷尔就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阿米拉·亚伯兰,此人是泥泽邦最能干的杀手之一,也是尼希米的耳目。伊斯雷尔对其声称康帕尼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直接威胁,也是所有老板们的威胁,安静地除掉这个人,是眼下最需要优先考虑的事。深思熟虑后的亚伯兰立即将消息告诉了尼希米,听闻此事的尼希米马上召开管理委员会的紧急会议。
泥泽邦的最高理事会一致否决了伊斯雷尔的计划。据加利佐·斯福尔扎称,老板们认为伊斯雷尔太过于疯狂。他们担心对康帕尼这样有威望的检察官下手,会激起民众要求打击非法产业的激烈声浪。在星系泥泽邦早期的头目之间,有项一致认可的协议,即正直廉洁的执法官员和调查员,应免受船番人的报复和暴力威胁。老板们断定,向康帕尼开火指挥让更多的康帕尼和委员会执法部门掀起打击他们所有人的风暴。
会议的确以达成私密铲除的决议宣告结束,但目标却是那个“东北高山佬”。伊斯雷尔成了泥泽邦教父们的一个严重障碍,他对康帕尼失去理性额狂躁,和他那难以遏制的暴力倾向,会给他们的生意招来太多的注意力。要知道,泥泽邦喜欢以静悄悄的风格来行事。
在奥利维亚州的麦迪逊市那家豪华酒店里,为设法逃避康帕尼的追查,伊斯雷尔龟缩在套房里。为了铲除他,管理委员会挑选了泥泽邦的明星刺客阿米拉·亚伯兰,也即伊斯雷尔想雇佣来刺杀康帕尼的那个人。而阿米拉·亚伯兰把袭击任务转交给为泥泽邦效劳的法哈德职业刺客去执行。847年2月10日,当伊斯雷尔在市中心吃排骨晚餐时,三名持枪的刺客把他逼近一个角落,一名刺客给了他致命的一枪。刺客又用猛烈的火力打死了他的两名保镖和他的财务会计奥克·托伯,此人被称作数学天才。
伊斯雷尔之死铲除了最后一个势力强大的非泥泽邦团伙,自然而然地扩大了乌利亚·尼希米的帝国。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伊斯雷尔的彩票赌桌生意据为己有,还接管了“东北高山佬”的餐饮商铺勒索业务。然而,伊斯雷尔对康帕尼这样的人物的威胁和影响,是有先见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