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的骚动打破了公交车的平静,我放下手中的书不经意向门口望去。那几个少年穿着白色校服,留着干净的短发,乍眼望去倒是与他相似。
怎么又想起他了。
忍住心头的惆怅垂下眼眸。
“等一下师傅。不好意思,我……没带零钱,先下去吧。”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我望去。
心一窒:“师傅,我帮他付。”
他看向我。
我再次见到他,
脸上真的没有一点笑容,
我知道,我熬过来了。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我们还是相遇了。
他还像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干干净净。
——
我依旧独自带着一本书,坐在陌生的车厢里摇来晃去,任凭清风吹动发丝,手里的书随着车辆的前进不由自主的颤抖,我眯起眼睛看书,像猫一样地蜷缩在阳光下。这种孤独却又惬意感觉还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下了,我起身打算下车,一个少年这时上了车。
他和寻常的少年一样,瘦瘦高高,干干净净,耳朵上挂着耳机,刚巧穿了件白衬衫,与平常少年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很亮。
我鬼使神差的重新坐了下来,他环视了四周,最终坐到了我的旁边。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再无心看书。
车到了终点站,蜿蜒路,从未听过但跟我名字倒是相似。
我和他同时起身,他低头看我了一眼便抬脚下了车,我自然紧随其后。我清楚的听到了他的浅笑声。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在路上走着,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罢了。
走神间,一辆车从岔口冲过来撞到了我,我的书飞出去正巧砸到了他。
他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眸子里的惊慌。
他快步跑到了我的面前和司机一起把我送到进医院。那个司机道了歉并付了医药钱就匆匆忙忙的离去了,只剩下了我和他。
气氛诡异的尴尬。
“只是擦伤,你命真大。”没想到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般冰凉。他仿佛查觉到我失落的神情,继而又说道:“女孩子以后还是小心为好。”
我扬起了笑容。
他告诉我他叫向南。
向南吗?我当时便想若给我这个机会那我便要走定这个南。
到了家,我敲敲房门,来开门的是姐姐。
她的眼睛疲劳而愤懑,嘴角深深的挂了下去。她让我想起在街上曾看到的妇人,她们沉默的走着,像一个已经爆炸过的烟头那样破损,而且自暴自弃。然而她却只有十七岁。
曲靖难得在家里,他闷坐在沙发上抽烟,我看着轻烟丝线一般在他的周围缭绕起伏,仿佛一道屏障,隔离了我们。
他失业了,他被出租车公司开除了。我嗅得出失业的味道。这是一种冷嗖嗖,酸唧唧的味道,渗到鼻子里让你忍不住想打一个喷嚏?,然而喷嚏又打不出来,末了只好瑟缩地深呼吸一下。
我们家一开始是没有这种味道的。失业之初曲靖忙忙碌碌东跑西颠,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寻找工作。可是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失望,最后曲靖也颓废了,开始整日的打牌,赌钱,喝酒,还有耍酒疯。
我真的,真的不想回家。放学后,我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要么赖在教室里,要么待在操场边,但是我不能总停留在一个地方,那样容易被老师注意。他们会关切的问:“曲娩言,你怎么还不回家?”我最怕这种关切了,满是虚情假意。
那段时间我更沉醉于“蒲公英种子”游戏了。随便乘上一辆莫名其妙的公交车?,然后在莫名其妙的站点下车,莫名其妙地走啊走,一路走一路看,走到走不动为止,就像被风吹过的蒲公英种子,随意地飘荡,四散,不知所终。
但不同的是,我现在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我现在总会去蜿蜒路,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他。
许久之后我幸运的再次碰到了他。那天下着大雨,他和他的朋友一起在街上走着。他看到了我,犹豫了许久撑伞走了过来:“曲娩言?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当看到他走来时竟含不住了泪水。
他是我许久未见的阳光啊。第一个不会嘲笑我的人。
向南不明所以:“怎么了?你别哭啊!发生什么了?”
我揪着衣角闭口不言。
他把淋成落汤鸡的我带回了他的家。他的家在别墅区,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小楼,门前有一排修剪齐整的瓜子黄杨树。
门铃响了,听着稳健的步伐声由远到近。
门开了,一个保养极好,穿戴考究的妇人开的门,想必这就是他的妈妈了。
“阿姨好!”
向南的妈妈热情的招待了我。对我而言,融入向南的家庭,就像一滴水融入池中,一起都显得那么顺畅默契。向南和他的妈妈毫无戒备的把整个家向我敞开,看着这个豪华而不奢华,诗意而不造作的家,我就愈发的讨厌我家的幽暗,阴冷。
我在他家洗了个澡,并穿上了他的白衬衫,就是我初见他时的那件。
我在向南家愉快的度过了一个上午,等我的衣服干了我便换上它准备告辞了。向南再次送我到车站。
到了我家门口我便听到了门那面的咒骂声。刚打开门,一个翠绿色的酒瓶子便摔了过来,还好我躲了过去。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这没良心的赔钱货跟着你那杀人犯妈跑了呢!”曲靖指着我满眼猩红的骂骂咧咧道。
没错,我妈是杀人犯,杀了自己的公公,也就是我的爷爷。至于我妈妈为什么杀我爷爷,姐姐说是因为爷爷要强奸妈妈,妈妈顺手抄起菜刀便把爷爷杀了。妈妈被判了十五年,原因是过失杀人。
我和姐姐都不恨妈妈,因为妈妈那是正当防卫。但爸爸非常恨妈妈,因为妈妈杀了他的爹,再者就是因为妈妈爸爸在邻居面前永远抬不起了头。
正因如此,我家是臭名昭著。方圆十里都知道我家的事情。因此没有几个人待见我,向南却是第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