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清晰的、熟悉的脚步声,她的泪水哗啦地落了一串,浸湿了衣裳,根本来不及拭去,也无心拭去。
没了,什么都没了。
爸爸死了,就算把妈妈找回来,她也没有家了。
脚步声步步逼进。
每天除了上课,她几乎都充当某人的小玩具,她又怎么可能分不清“主人”的脚步声?
但是,她懒得再理他。反正,她就是个爱哭鬼,而且,她再也不必为了“家”的心愿,而委屈自己讨好谁、巴结谁。
骗子!阴险狡猾的骗子!老是说,只要她乖,只要她听话,只要她事事顺从他,乖乖再等等,肖叔叔就会赶走妈妈,妈妈会回到爸爸身边,但是如今爸爸死了,她再乖也等不到一家团聚了!
她愤愤,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走开,骗子!小人!”她开口就骂。
可惜,她的声音太过稚嫩,反而只是象极难过的哽咽。
明明只差了三岁,但是,她还象个没长大的娃娃,而他,反而越来越象个小大人。
几年前,两个人个子还差不多一模一样高度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早就已经追不上他的高度。
他个子挺拔,身形极瘦。
但是,她管他高还是矮,瘦还是胖,大人还是小孩,她不甩他了,因为——
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不做骗子的玩具了!这回,换她这个玩具,踢掉他这个“主人”。
“猪,别哭了。” 他也不生气,反而安慰她。
平时他这主人威风凛凛,哪轮到她发脾气?
他又叫她猪?她受刺激了。
每次她一哭,把鼻子哭得红红的,他就喊她猪,更直接点,就是猪八戒、丑八怪,虽然,他以前都是嘲笑着喊她,因为料她也不敢反抗。
但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出奇的低沉,近似温柔。
“骗子,滚开!”她口出不逊。
一向被宠惯了,此刻被抛弃了的“主人”,因为她言语里毫不留情的厌恶,胸口象被刺了一刀,让他微眯了眼。
但是,难得的,他放下了姿态,没有不耐,还是蹲在那里,盯着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啜泣不停的她。
“我没有骗你,这几年,你妈和我爸结婚了吗?”虽然他没有在她妈妈面前演坏孩子,但是,也是将他接受不了有个新妈妈的想法,清晰的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了。
胸口那股闷痛是什么?就是很想很想辩驳,他不是骗子,不要讨厌他,不要对他失望。
但是,张口却又无语。他能怎么否认?过去的四年来,他确实一直在耍着她来玩。
她说不过他!她直接拿那薄外套套住自己的小小脑袋,不理他,小声小声地哭,她蹲的那个位置,很快就蓄积了小小的水洼。
哭起来就不理人的哭品,真的很差,几年如一日。
“回家吧,你不适合待在这里,等你爸爸出殡那天,我再带你过来。”他伸出自己的手。
这里真的很阴凉,连12岁的他,都觉得脖颈阵阵发毛,更何况是她?!
“不要,你走开!”她更有恼意。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我带你回家!”他固执。
那些大人真差劲,只会忙前忙后,却忘记了,最需要关怀的那个人,一直躲在这里。
他死过母亲,他懂这种心情。
“我没有家,那不是我的家!”惟惟很生气。
“那里很快就会是你的家!”他拿出耐心。
“你个骗子,我不要妈妈嫁给肖叔叔!”她哭得一张小脸都红肿了。
她不懂祝福,她亲眼目睹爸爸死了,妈妈一点也不伤心。
“不会!”他一口否决。
他家的户口本里,绝对不会出现她的名字。
“但是,未来几年,那里确实会成为你的‘家’!”意外发生他没有办法制止,但是,他会想办法留住她。
以前,他一直不懂。
但是,今天以后,他好象,有一点点开始懂了。
她不懂,她不懂!她讨厌他!
一个要拉她走,一个拼命推拒。
她很固执,再也不是什么都说“好”的娃娃,渐渐的,他也有点生气了。
一不做二不休。
他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象拖麻袋一样,把这执拗的丫头往外拖。
她爸爸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现在只有冰冷的尸体,她必须面对现实!反正,他就是不会让她再待在这里,和老鼠与尸体作伴,独自悲伤。
“坏蛋、骗子!”她的挣扎更剧烈了。
他真想把她嘴巴塞住,或者,直接扛起她就走。
但是,他才付诸行动——
惟惟傻了眼。
因为,他的手掌才刚捂过去,她只是“轻轻”挥开,于是,他想抱起她,她又才“轻轻”往他胸口踢了一脚。
跌坐在地上的他,突然,面色死灰。
捂着胸口,他呼吸急促,好象根本上气接不来下气。
“喂、喂——”她朝他喊了几声“喂”,开始越喊越心慌。
因为、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很糟糕。
一张白皙的脸,彻底都全发灰发紫到可怕。
他死命掐着自己的掌心。
不准昏,不准昏。
在他自己,才刚有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不许这么“柔弱”!他命令自己,但是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渐渐地,在她的傻眼中,他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慢慢地身子一歪,轰得一声“塌”在她面前。
最后失去意志前,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她吓坏了的求救声——
“救、救命啊!”
该死,明知道,自己不该太过激动……
他不想在她面前这么丢脸!
而她,果然不哭了,先是瞠目结舌,后面急忙擦干眼泪,四处求救。
她、她、她,刚才真的只是踢了他“轻轻”的一下下啊,不会把他踢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