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舟书院的存在让李承风有了另外一个乐趣,那就是听九儒先生说青城以外的故事,这对每一个少年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九儒先生不经意的抬头望了一眼后座的李承风,他对这个孩子的印象很深,听别的孩子说,这小子无父无母,拿来交学费的钱都是给镇上的小店打工攒下来的,因此九儒先生也对这孩子上了些心。
“我们刚刚讲到,这大陆有七国,虽比青城繁华富贵,但也常有战事,青城在这群山环绕间虽说与世隔绝,倒也图个安居乐业,今天我们讨论的问题就与这七国战事有关。”
“为何要战?”
九儒先生抛出了问题,双手背于身后,缓缓迈了两步,眼里透出一股不明的意味。
先生走到了窗前,背对着下面的学生,外面的太阳有些刺眼,先生皱了皱眉头,转头避开,看了眼茫然的孩子,不仅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单纯的璞玉,没有经历过城外的险恶,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先生不自觉的多看了李承风一眼,却见这少年目露思索,也是有些诧异,微微一顿后,开口道:“李承风,你来回答。”
其实九儒先生也不知自己为何叫他,大概只觉得有趣而已。
少年听到先生叫自己,赶紧起身,对着先生行学生之礼,抬头望了先生一眼。
九儒见此子懂礼,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示意少年开口。
李承风抬起身来,微微一顿便开口说道:“学生以为,城外战事不断,只因贪,却又怕。”
“哦?”九儒先生听到这两个字,也是来了兴趣,抬手示意:“你且说说看。”
“学生以为,当朝者有统一天下之心,有开盛世之意,然唯有发动战事方有机会成就千古一帝,这是每一位当朝者拒绝不了的契机。而朝中大臣,亦有辅佐圣皇成就之心,如若成功便可永记史册,流芳百世。百姓即使生灵涂炭也不过只是当权者手中棋子罢了,这便是贪。而怕说的就是各国人人自危,都怕对方先行联合灭掉自己,所以即使战事不断,却也没有大战发生。且学生听先生说过,现在秦国势大,其余六国有联合之心,却也怕对方叛盟。”
九儒先生笑意正浓,却也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李承风挠了挠头:“这几年听先生说的多了,我都记在了心里。”
九儒先生眼角的皱纹都笑了出来,对这个孩子更加的满意,又佯装生气的教训起别的孩子:“你看看人家李承风,上课比你们少的多,你们这几年学什么了?”
“先生。”一个胖少年怯生生的说了一句:“我知道燕国有一位倾城女子艳事,您说过,我记住了。”
九儒先生闻言,脸色如同猪肝,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学生各个都是憋住了笑,生怕被先生抓住,有几个胆子大的偷偷朝胖子竖起了大拇指。
良久,九儒先生也似是习以为常,叹了口气,对李承风说道:“你说的很正确,但还有一些是你不知道的事,我没有说过,你回答不上不是你的错,这节课,我就跟你们说一些这个大陆的秘密吧,承风,你先坐下。”
少年作辑坐下,也是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他最喜欢听这些城外之事了。
九儒先生抿了口杯中茶,缓缓说道:“在这个大陆上,除了普通人之外,还有一种人,他们凌驾于百姓之上,不受限于皇城规则,有武荡四方之能,我们称之为修炼者,和寻常武者不同,现在你们也不懂。”
“至于江湖上的修炼者,千年前已有过约定,不可插手普通人的战争,适当的时候甚至需要平息战争,可这一约定在一千年前,却已不再奏效。”
“那时的大陆,远不止七国,有着足足一百三十二国之多,可就在某一天,一切都变了。”
“那一天,天生异象,日月同出,三千神剑如同星辰般坠落,落于人间,落于各国之内,随着神剑一同出现的,就是得神剑者得天下的流言。”
“于是,在某一国忍不住尝试灭了临近的小国后,大战开始了。”
孩子们都是倒吸一口凉皮,李承风更是满眼的不可思议,他想象不到一百三十二国只剩下七国,那场战争该是多么的惨烈,竟让这片大陆都被鲜血染红。
九儒先生接着说:“那场战争,秦国获得了最终胜利,另外六国被迫签订停战条约,且每年都要向秦国进贡,方才免于灭国,如今这三千神剑,就被锁于大秦藏剑阁中,由阁主亲自镇守。”
在说到阁主的时候,九儒先生也是满眼敬佩,对这位传说人物也是心存恭敬。
“可是,这千年的和平在十五年前,却又出现了裂痕。”
“一名神秘剑客于藏剑阁中观剑感悟,竟然被神剑认主,而在那之后,所有的神剑竟再次起鸣,十五年中,不断的有人被神剑认主,甚至不需于阁中观剑,只要对于剑道有所感悟,便会得到神剑认主,阁主曾说,那第一柄认主之剑,应是三千剑主!没有了它的压制,神剑将陆续争辉。”
“而那神秘剑客,也是不知所踪,江湖传言被人杀害,也有传言说其隐居山林,有待飞升。”
“最重要的是,那个流言再次传了起来。”
“流言说千年前秦国秦王没能统一天下,得上天册封千古一帝,是因其不是被神剑承认,只是武力镇压而已,要我说,可笑至极!”
“这些修炼者开始加入朝中,各宗派之间也各自争斗,为的不过是一己私欲罢了,得神剑认主者或是被宗派奉为上上宾,或是入朝中封为大臣,也使得各国各宗门之间争斗不断,只是苦的,都是百姓啊。”
九儒先生叹息起来,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李承风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向先生问到:“为何不可谈和呢,哪怕将阁中神剑平分与各国呢?”
九儒先生苦笑道:“你还小,不懂,这人啊,欲望大过天,贪念只会更重,怎会满足于此呢?他们想要的更多,是所有的神剑,是所有的领土,是天下!”
李承风沉默:“先生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不也能舍弃一切,来这与世隔绝的小城,给我们这些毛头小子讲课吗?”
“老夫也有贪念,只是老夫也有人性,老夫见不得百姓生灵涂炭,老夫尝试过改变,但失败了,当年老夫有两条路可走,死,或者消失?,老夫怕死,只能隐居于此。”九儒先生苦笑着回答,似乎不想再提起那段前尘往事。
“李承风,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先生,学生也怕死。”
九儒先生笑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希望你会怕,也希望你会不怕。”
“先生,如果我的死能够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能够保护我的家,那我不怕。”
九儒先生盯着李承风的眼睛,于是,他在他眼里看见了光,他在他眼里也看见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