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晨光妩媚而明亮,它就如同一位活泼的姑娘带着甜唇掀窗而入,在冉阿玉刚醒来时就爬上了他的身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强吻了人家。
青年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似乎十分享受这种被阳光照射的慵懒感觉。
这是白鸽市第二人民医院最高规格的VIP病房。房间里有空调、电视、电脑、有浴室、洗漱间;地面铺的是浅灰色实木地板;墙面贴的是鹅黄色墙纸;一米八宽的特殊病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和被褥。如果不是墙柜上放有氧气呼吸机和监护仪,你还真以为这是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单间。
冉阿玉是个好看的膏粱子弟,他的皮囊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英气眉、桃花眸、鼻若悬胆;唇若东升旭日、面如月下美玉; 一米八一的身高像雪松般挺拔。只可惜他的灵魂却显得过于柔弱和天真,完全没有某些有钱公子哥儿的那种痞气。
如果一个人有钱还很天真,那么他多半会被别人当成凯子,所以冉阿玉是白鸽学院出了名的‘散财童子’
身穿蓝色竖条纹病号服、赤着脚的冉阿玉下了病床去将窗户打开,青年深呼吸一口气,静静的眺望着这座喧哗的城市。春风吹过,床头柜上的红色康乃馨微微摇摆。
今日新生伊始,冉阿玉从此多了个灵魂。
“阿玉你怎么下床了?”冉母谢雅文端着餐盘走进病房看到自己的孩子赤着脚,“哎哟!你这孩子、地上多凉我扶你回到床上去躺着。”
冉阿玉回头看着这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但实际快到知天命年纪的中年妇女挠头一笑。
“妈别担心,这都来普通病房五天了,我感觉到自己完全能自由行动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谢雅文将餐盘放上移动床桌并将病床摇起,“给你做了份早餐,来趁热吃吧!”
冉阿玉没让自己的母亲搀扶,依然能正常的上床将背靠在床垫上,他端起青菜瘦肉粥看着瓷碗中的酸菜乌鱼汤愣神。
十四年前,在某所简陋的瓦房里,一个孩子正大口的吃着铁盆中的鱼肉,而他的妈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叫他慢点吃,以防被鱼刺卡住喉咙。
“怎么了儿子?”谢雅文看到冉阿玉在愣神问道。
“没什么”冉阿玉笑道,“妈,你的早餐还真是......肉粥配鱼汤简直绝了。”
“你懂什么?”谢雅文嗔道:“乌鱼汤手术后喝了最好,对伤口的愈合很有帮助。”
“对哦!”他一边喝粥一边想,“我才换了心脏,胸口上还有那么长一道伤疤是该喝乌鱼汤,只是为什么换个心脏会继承他的一些记忆?有些悲伤该用什么汤治愈?”
这时一个身穿粉色护士服、长相很是一般的护士抱着一簇新鲜的康乃馨走了进来。红花还需绿叶配,这姑娘倒成了绿叶了。
都是谢雅文干的好事。
冉阿玉从重症监护室转到这里的时候,黄院长曾征求过冉父冉母的意见,问作为VIP的豪华病房是不是该配备豪华级别的护士。
“我会派本院最出色的护士专职陪护你们孩子的,”谢了顶的黄院长信誓旦旦的表示,“请冉先生冉太太放一万个心。”
“你说的最出色的护士是指?”冉国华问。
“相貌是本院最出色的;护理知识是最出色的;当然脾气也是本院最出色的。”黄院长满脸自豪。
冉国华觉这应该是儿子想要的理想陪护正准备答应,谢雅文嗅出了危险的味道。
“不、不、不!” 她摆手道:“护理知识和脾气都要最好,样貌用最一般的就行。”
“为什么?”冉国华表示不解。
“你儿做的是心脏移植手术,你想让他激动?”谢雅文瞪着自己的丈夫。
“这个完全不会影响身体的,”黄院长立马解释,“我们是专业人士,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为病人能尽快康复。”
“黄院长是专业人士......我可以接受的。”躺在移动病床上的冉阿玉道。
三人满脸期希的望着谢雅文。
“我不接受!如果不能按我要求办,我们只有请护工。”谢雅文毫不犹豫直接否决,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可能太强势于是笑着对冉阿玉说,“阿玉听话,妈是为你好。”
于是院长只能按谢雅文的指示般,冉家父子同时叹了口气。
别以为谢雅文不知道,她看过电视里的有些漂亮护士,干的可不是护理的工作,自己的儿子可不能让那些狐狸精给迷了。
今天这个护士就很好,她虽然长得不好看,但笑起来很温柔,勤快又礼貌。
“谢阿姨好!”她站直微微鞠躬,“您怎么不多睡会儿,这里有我呢!冉阿玉今天你感觉怎么样?”
这对母子礼貌的回答了护士。
“那个不用换,”冉阿玉让护士将报纸放下,“你把花换了就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好嘞!”护士知道这对母子有话要谈,甜甜的回答一声后,抱上换下来的康乃馨走了出去。
“几点的飞机?” 冉阿玉问。
“咦?”谢雅文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
“你一身工作装,这么早就给我端吃的来,还不时的看表,不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吗?”
谢雅文心中惊讶,怎么一向大大咧咧的儿子突然间观察如此细微了?
“对不起!儿子,”女人一边给冉阿玉舀乌鱼汤一边叹道,“本来想留下来多陪陪你的,可是你爸在加拿大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妈如果不过去帮他谁又能帮他呢......”
冉阿玉接过她手中的瓷碗,将乌鱼汤喝得干干净净。
“没关系的妈,”冉阿玉笑道,“你和爸在国外要要照顾好自己,现在通信这么发达我们可以打视频电话的。”
“看看、吃的一嘴都是油。”女人扯了一张餐厅纸笑着为冉阿玉擦嘴,然后笑着笑着她眼圈儿开始发红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儿子!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爸东奔西走就没有好好照顾到你,不要怪我们,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走得早,我和你爸当初也是拼了命才挣下的这份家业,现在根本不敢停下来,等有一天可以了......爸爸妈妈就哪里都不去了,咱们一家三口这辈子都待在一起好不好?”
这种场景放在以往,冉阿玉准会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哭,并且会在心里狐疑,‘咱们家这么多钱了,你们还这样飞来飞去,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过如今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其实有时候做事业不是有了钱就能立马身退,这背后还牵扯到股东、员工、往来账务和很多社会关系,一旦处理不好,前面的所有付出将付诸东流。
“短暂的分别算得了什么呢?”冉阿玉轻拍着母亲的背看着报纸想,“至少我们还能不时的相聚,程赦和母亲的分开才是永别,也不知道在九泉之下他们团聚了没有。”
这个英俊的青年双手搭在自己母亲的双肩上笑着安慰道:“文姐你说得不对,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五口了。”
冉阿玉小时候称呼自己的爸妈爱用‘华哥、文姐’
“为什么?”她表示不解。
“因为我有可能给你找了儿媳妇,她如果生个娃让你当了奶奶,可不就是一家五口么?”冉阿玉冲谢雅文眨了眨眼睛。
谢雅文惊呆了,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怎么可能像冉阿玉会说出来的话?她的儿子从来都是唯唯诺诺规规矩矩的样子啊!难道换了颗心把人都换了?不过谢雅文更喜欢这个样子的他。
“好好读书,”女人刮了一下冉阿玉的鼻子,“不过你要是真看中一个好姑娘,我和你爸举双手赞成。”
说到这里母子都笑了起来。
但时间如流水,他们闲谈了一会儿谢雅文只能站起身准备离开,冉阿玉也起了床送她到门口。
“在家里要听话,”女人依依不舍的拉着冉阿玉的手说,“有什么事就找你常阿姨商量,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冉阿玉一一应下和自己的母亲挥手作别。
然后回到房间他才重新拿起那张一周前《白鸽日报》看了起来,报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于2018年3月7日程赦被执行死刑,让司法消除人间戾气。’下面配有程赦被押在法庭上的照片和整个案件的大致内容。
关于程赦杀害金家父子为母报仇的案件,网上将事情来龙去脉报了个明明白白,对程赦心里和人格有各种各样的分析;人们分为两派对程赦该不该杀害金家父子为母报仇进行过激烈的争执;对法律和道德也做了谈论和思考。
冉阿玉没有站到舆论哪一边,作为只有仅仅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的人生阅历还很浅薄、对人性、法律、道德的思考还并不透彻,冉阿玉遵从法不容情一说,认为人犯了罪受到法律制裁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他同时打心眼里同情这个自幼目睹母亲死在他人棍下的同龄人,因为他在学校受到别人的欺负、身子趴在地上给人踩在脚下心是那么的难受,何况是被按在水田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别人活活打死?
所以他才会在网上留下一句‘看到你的遭遇我的心好疼,同时我也为你感到自豪,如果换作是我一样会手刃仇人,哪怕是被处以极刑。’冉阿玉想不到的是,自己的这段话被程赦的辩护律师截下拿给看守所的程赦看,虽然这话不能为那个陷入囹圄的年轻人带来辩护,但却为他带了了安慰和勇气。
于是这两个原本毫无相干、两个世界的人,在律师的牵线下便进行走相互的鼓励和交谈,冉阿玉叫程赦不要放弃希望;程赦叫冉阿玉在面临欺负的时候要学会勇敢,从交谈中冉阿玉得知程赦大概是必死无疑;而程赦得知冉阿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随时也可能会面临死亡,故此程赦才做出一个决定,将自己的心脏送给这个未谋一面的同龄人。
当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签署的《执行死刑命令》书传达到白鸽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时候,冉阿玉已经因心脏病住进了白鸽市第二人民医院,并用颤抖的手给程赦写下绝笔信,而当程赦被押往刑场被枪决的时候,冉阿玉已经在等待着手术、等待着他的心脏了。
也许世间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冉阿玉胸膛中跳动的虽然是程赦的心脏,冉阿玉的身体居然没有对它产生任何的排斥,它跳动得是那么有力,好像这颗心脏本就是冉阿玉的一样。
更奇怪的事,冉阿玉拥有了程赦的一些记忆和性格,好像冥冥中他会带着他一起活下去。
正在这时候有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冉阿玉认出了这是程赦的辩护律师,他从公文包中拿出了青年鞭子的两条金花红绳。
“我的当事人走得很勇敢,没用这个来捆裤管。”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叹道:“程赦要我带句话给你‘要活得开心’”
(注:有关于小说中程赦的为母报仇杀人案件纯属虚构,本人既不想映射什么,也不会对法律和道德进行讨论;有关于心脏移植手术的感染和排斥问题,这个‘不排斥’也为本人的幻想,是完全不符合医学常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