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大街人来人往,匆匆人海里溜进了两个从天上下来的星使。
一头金色长发,橙黄的眼珠,啃着鸡腿的那个叫龙清,是徒摇国太子的守护星使。
而他身边的那位,一头柔软的黑发,有着温润如水的眸子的那位,叫南絮。
“南絮,你想好做谁的守护星使了吗?”龙清问着,往嘴里送鸡腿,吃的一嘴油。
“没有。”
南絮勾起嘴角,似笑,却从骨子里透出孤寂与冷清。
龙清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操心道:“你当一回星使,只要保护十个人平安健康的过完一生就可以历劫飞升成仙了。”
“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降华国的三公主不好吗?她可是公主诶,背后有皇室做靠山,做她的星使简直轻而易举,躺着都能历劫飞升,你不考虑考虑?”
南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想守护的,是被人瞧不起的,微弱的美好。”
“那些应该被守护,却一个人逞强的人。”
龙清摇了摇头:“听不懂,好像很高尚……”
南絮轻笑,没有说话。
所谓星使,就是天上的星星,每个人都会有一颗守护自己的星星,但不是人选择星星,而是星星选择人。
星星在天上,从来都是孤寂的,论光辉,比不过嫦娥的月亮,更比不过后羿留下的太阳。是一个微小的存在,但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因此,天上才有规矩,星使渡命,护一人平安一生,就升一级,等到成了神仙,就不用再当别人的守护星使了。
龙清还差两级才到飞升境界,而南絮还差整整十级。
龙清度过不少人,大都是达官贵人,这一类的人护起来简单方便,很难抢到。不过好在龙清不要脸,无底线,所以总能抢到。
南絮就难多了,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南絮守护的,一直都是穷人,不是乞丐就是文弱书生,聋子哑子瞎子或是小儿麻痹,他都护过,可因为种种事故,他拼尽全力都无法护其一世长安。
但南絮不在乎,南絮就是想守护他们,哪怕一辈子都成不了神仙都没事,他很高兴,自己是星使。因为可以正大光明的保护一个凡人这对天上的神仙来说是不能的。但他也很难过自己只是一介星使,能做的事很少。
星使的能力也就是……随叫随到。毕竟是单个绑定的,不会忙不过来。附身、隐身、变身……
能帮到的事真的很少。
至少南絮是这么想的。
“我就搞不明白了,你怎么那么固执?”龙清问。
南絮轻笑:“不知道……也许是在天上孤独惯了,看见凡间有人孤独,忍不住心疼吧……”
龙清将油腻的爪子搭在他的肩上,信誓旦旦道:“等我飞升成仙了,我罩着你!”
“真的?”
“真的!”
“那……你可以帮我救人吗?”南絮问。
龙清看着他,无奈的笑了:“救人之前,还是先救自己吧!”
“……”
南絮说:“我生于黑夜,光明我灭,无人能救……但幸好,我能拯救他人。”
热闹归热闹,再繁华的地方也会有笑声到不了的角落。
妇人篮子里的苹果滚落在地,阴暗的巷子里,一只脏兮兮的小手突然伸出来,将那苹果拿走了。
南絮一惊,走了过去。
是个小乞丐,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满是灰尘泥泞与淤青。小乞丐正啃着苹果,巷口的微弱的光突然暗了下来,小乞丐抬头一望,看见了南絮,顿时瞪大了眼,满脸的惊恐,抱着苹果往角落里缩。
南絮看着心疼。
“怎么了?”龙清抱着烤鸡走了过来。
南絮不客气的拿了龙清怀里的烤鸡朝小乞丐走了过去。
小乞丐吓得把头埋进了膝盖,惊恐的大叫:“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南絮皱眉,蹲在了小乞丐的跟前,轻柔的摸着小乞丐凌乱的头发,小乞丐浑身一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南絮,眼里满是警惕。
南絮将烤鸡递了过去。“吃吧。”
小乞丐一怔,立马夺过他手里的烤鸡,边吃边哭。
“南絮……你该不会……”
龙清走了过来,按照他的性子,十有八九是想做这个小乞丐的守护星使了。
果不其然,南絮点了头。
龙清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好歹也是个四肢健全的,反正我这次守的是个太子,躺着都能完成,这次,我就帮帮你吧。”
南絮微微一笑。
“你们,是什么人?”小乞丐抬起好看的眸子,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龙清一笑:“我们不是人,是天上的。”
“神仙?”
南絮:“星星。”
“星星……”小乞丐眼里的警惕渐渐褪去,换上好奇。
南絮问:“你叫什么?”
“……音离。”
“好,我叫南絮。”南絮笑着,问:“我守护你好不好?”
她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转瞬即逝。
她摇头,重新把头埋了回去。
龙清不解,道:“你可想好了,这种机会可不多,我们天上的也就南絮这一个傻子能发现你了,能让一个天上的人守护,那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音离低着头,小小的声音苦涩的说:“就是因为太多人都想求,我才不要的。”
南絮问:“为什么?”
音离沉默了半晌,道:“我抢不过的,不属于我的,就不要了,免得失去的时候,会掉眼泪。”
南絮的心软了。这么成熟的话是从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南絮免不了惊讶。
南絮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不用抢,我就是你的。”
音离摇头。“你不是我的,你是星星,所有人抬头都能看到,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但你是我的。”南絮道:“你虽然不是星星,但是,我看到你了。”
“求求你,不要对我那么温柔……像其他人一样打我一顿吧,你这么温柔,我很害怕,我怕我离不开你,求求你……”说着说着,音离的手忙碌的擦拭脸上的眼泪。
南絮满目心疼。
“不会离开的。只要你需要,叫一声我的名字,我会出现的,只是我的使命,一颗星星的使命。”
南絮缓缓张开右掌,一颗闪着微光的星星静静地躺在掌心。
音离看呆了。
南絮拿起音离的手,将手中的星星放进了她的手里。
手上传来的温度让音离又惊又喜。“星星是热的?!”
“嗯。”南絮轻笑:“这是我的心脏,是热的,也是软的。要守护好我的心脏,就像我会守护你的快乐一样。”
“从此刻开始,我是你的星星,只属于你的星星。”
“好了,南絮,天快亮了,我们走吧。”龙清催着。
音离慌了,“你要走了?”
南絮也有些不舍,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会再见的,在一个安静的夜晚。”
“可是……”
“保护好我的心脏,星星的心不是石头,会怕疼的。”
“好,但是……”
音离话还没说完,龙清和南絮在面前雾化,消失不见,音离站起来四处张望,双手捧着那可发着微光的心脏,任苹果滚落在地,粘上泥垢。
看不见了……音离的心一阵空荡,低头看着那颗鹅卵石大小的心脏,暖暖的……她将南絮的心脏抵在胸口,想和自己的心脏融为一体,但是,不可以。
她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虽然,不知道哪一颗是南絮,但是,她知道天上有一颗星星是她的,是只属于她的,音离就笑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的星光就都隐匿了。
音离轻轻的握着那颗心脏,害怕把它弄疼了。也紧紧的握着,害怕把它弄丢了。
“娘~我要这个!” 一个小女孩拉着娘亲的手,指着小贩买的吊坠撒娇。
音离躲在角落,死死的盯着她腰间系着的红绳,心里默默祈祷——娘亲最好了,快给她买吧,这样,旧的吊坠就会被扔掉,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它据为己有,这样,我可以编一个项链,把南絮的心脏小心翼翼的用绳子包裹起来,挂在胸膛,和自己的心脏紧紧贴着……
然而,事与愿违。
那娘亲扯了扯女孩的手,嫌弃道:“街边的东西不好,我们不要!”
女孩扁嘴:“不嘛,娘亲,我要~”
“听话!不然让一目五把你给吸了!”
妇人这话一说,小女孩就委屈的不说话了。
一目五,音离曾经也听娘亲说过,据说,爹爹就是被一目五给害死的。
一目五,五只鬼中有四只没有眼睛,其中只一只有眼睛,其他四只鬼全依赖这个眼睛才能看见东西,因而统称一目五先生。
这五只鬼总是形影不离,除了有眼的鬼之外,其余四只鬼都无法任意行动,一切都听从一目鬼的命令。
娘亲说,爹爹那晚就是被一目五给吸了。
一目五,好人不吸,坏人不吸,有福分的不吸,专门吸那些不好也不坏,无福无禄,无欲无求,无所作为的人——所以音离的爹爹死了。
后来,音离的娘亲,遭人陷害,死于非命,空留音离于世。
音离死死的盯着那女孩身上的吊坠,咬了咬唇,从角落里走了出去,低着头,一鼓作气跑了出去,把吊坠抢了下来,刚一窃喜,抓紧吊坠要跑,却被妇人擒住了手腕,一个巴掌清脆的打在了音离的脸上。
可音离却好像没感觉一样,是啊,自从没了娘亲,她挨得揍还少吗?这一巴掌,早已无关痛痒。
“你给我放手!”妇人想把她手里的玉佩抢回来,但是音离的手就是紧抓着不放,妇人又甩了她几巴掌,音离的嘴角都流出了血,还是死不放手——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胆子跟别人抢东西,为了一颗心脏。
“这不是姓张那个女的的姑娘吗?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妈就不是个好东西,你看看,这才多小就学会了偷东西。”
音离不是聋子,她听的见。她不是哑巴,但是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无声的落下。
路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会心疼那个瘦小的女孩子,没有人会说一句“那个女孩真可怜”。是的,这个凡尘没有人心疼她,但是好在,天上有人心疼她。
南絮突然皱眉,捂着胸口。
龙清赶紧凑了过去:“你没事吧?”
“我的心,疼。”
“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疼了?”龙清心疼:“我下去帮你看看,你先休息。”
龙清欲走,却被南絮扯住了衣袖。南絮道:“我自己去。”
“去什么去?心疼还能动吗?我去!”
“不行!”南絮捂着空荡荡的胸膛逞强:“我答应她的……我去……”
龙清拗不过,南絮一向固执。“那我陪你一起去。”
“……好。”
“娘,你就给她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带我买一个新的好不好?”小女孩拉住了妇人的手,妇人却气愤的把她推开了,还教育道:“兰儿,你记住了,以后就算是你不要的东西,就算是扔掉也不能让别人抢走,知不知道?!”
“娘……”
音离见妇人分了心,朝她手咬了一口,妇人大叫一声,一巴掌扔过去,疼的松了手。
音离抢到绳子的那一刻,笑了。
她拿着绳子头也不回的跑了,路人也只是围观,只是喜欢看热闹,看别人的笑话,没几个会认真的去分析谁好谁坏,全当闹剧来看,所以也没有人拦着拿着绳子狂奔的音离。
刚准备下凡的南絮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
“心不疼了。”南絮说:“还很暖……有另一个心脏在靠近。”
龙清松了口气:“不疼就好,快回去歇着吧。”
南絮摇头:“我还是下去看看吧。”
“放心,不疼就死不了……哎呀,早就叫你找个荣华富贵的,你现在也不用操这么多心啊。”龙清叹气:“看我找了个太子,渡起劫来多容易?你偏偏要去找个小乞丐……”
南絮笑,不语。纵身一跃,下了凡,龙清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在七色彩云中没了身影。
音离一路狂奔,回头张望之际没有看路,撞上了了人。音离被撞到在地。
“你没事吧?”那人问。
音离摇头,抬头一望,险些骇掉了魂——这不是人!这是牛头!
牛头鼻子里喘了一口粗气,道:“别怕,我不勾你魂,就是来半步多喝点小酒,这就走了。”
说着,牛头震着浑身的铃铛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音离看着牛头离开,依然是惊魂未定,扭过头来一看,面前有家客栈,上面的大牌匾上写着“半步多”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从刚才撞见牛头来看,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音离爬起身子低着脑袋,双手握在胸前的吊坠上,大气不敢喘的快步离开了。
“小妹妹,怎么这么着急走啊?”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音离吓了一跳,加快了步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身后的蛇女吐着信子:“好久都没碰上纯阴之人了……”
“你敢动她试试。”南絮拦在了蛇女面前。
虽说南絮只是一个小小星使,但毕竟是天上的人,这些个小妖怪对他还是会有所忌惮,蛇女谄媚道:“小的有眼不识,不知她是上仙的人,在这儿给您道个歉。”
见南絮不说话,蛇女大着胆子凑了过去,抛着媚眼问:“上仙何不进着半步多里坐坐?”
南絮嗤笑:“掌柜的何时这么缺钱了?大白天也敢开门营业。”
蛇女面色僵硬,退了回去:“上仙,告辞了。”
南絮舒了口气,前去追音离。
半步多客栈,是人、妖、魔三界的转折点。人,神,鬼大都会来这客栈打尖儿。这是一个连接三界的地方,极为诡秘,常人难以遇到。
一是这半步多半天只开一次,时间不定,出现的地点也是变化莫测。
二是半步多可通三界,所以天帝也有意不让人类寻到,除了一些天之骄子。
总之,半步多客栈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
现在的掌柜,是个迷。这也是客栈里许多人讨论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