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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积善之方(二)

凡此十条,所行不同,同归于善而已。若复精而言之,则善有真、有假;有端、有曲;有阴、有阳;有是、有非;有偏、有正;有半、有满;有大、有小;有难、有易;皆当深辨。为善而不穷理,则自谓行持,岂知造孽,枉费苦心,无益也。

“行善事却不深究事物的道理,自以为在精修勤行,却不知道有可能在作孽,于是枉费苦心,徒劳无益乎。”陈文刀总结道:“不过行善可以细分成这样,也算是开了眼界。这本书,称其劝善奇书也不为过。”

何谓真假?昔有儒生数辈,谒中峰和尚,问曰:佛氏论善恶报应,如影随形。今某人善,而子孙不兴;某人恶,而家门隆盛;佛说无稽矣。中峰云:凡情未涤,正眼未开,认善为恶,指恶为善,往往有之。不憾己之是非颠倒,而反怨天之报应有差乎?众曰:善恶何致相反?中峰令试言其状。一人谓詈人殴人是恶;敬人礼人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一人谓贪财妄取是恶,廉洁有守是善。中峰云:未必然也。众人历言其状,中峰皆谓不然。因请问。中峰告之曰:有益于人,是善;有益于己,是恶。有益于人,则殴人,詈人皆善也;有益于己,则敬人、礼人皆恶也。是故人之行善,利人者公,公则为真;利己者私,私则为假。又根心者真,袭迹者假;又无为而为者真,有为而为者假;皆当自考。

“所谓的笑面虎,大概就是假善的代表了吧。不过如果一切善事为了益人而非益己,确实如同镜子一般,真假自现。”陈文刀判断着真假,又觉得真要准确辨别生活中善行的真与假,恐怕是需要道心达到一定程度或者拥有大智慧才行,反正自己看不清。

何谓端曲?今人见谨愿之士,类称为善而取之;圣人则宁取狂狷。至于谨愿之士,虽一乡皆好,而必以为德之贼;是世人之善恶,分明与圣人相反。推此一端,种种取舍,无有不谬;天地鬼神之福善祸淫,皆与圣人同是非,而不与世俗同取舍。凡欲积善,绝不可徇耳目,惟从心源隐微处,默默洗涤,纯是济世之心,则为端;苟有一毫媚世之心,即为曲;纯是爱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愤世之心,即为曲;纯是敬人之心,则为端;有一毫玩世之心,即为曲;皆当细辨。

“与圣人同是非,不与世俗同取舍!纯济世之心,纯爱人之心,纯敬人之心!”陈文刀又看了一遍端曲说,反复的读着这几句话,仿佛醍醐灌顶,头顶破开一处光亮,又仿佛明悟了什么……

何谓阴阳?凡为善而人知之,则为阳善;为善而人不知,则为阴德。阴德,天报之;阳善,享世名。名,亦福也。名者,造物所忌;世之享盛名而实不副者,多有奇祸;人之无过咎而横被恶名者,子孙往往骤发,阴阳之际微矣哉。

“阳善阴德,立论巧妙!名不副实,有名声而无功德,多有奇祸;清白之人无辜背负恶名,那些承受便会转化为阴德;阴与阳,的确妙不可言啊。”陈文刀诵读着,理解着,如此的专注。

何谓是非?鲁国之法,鲁人有赎人臣妾于诸侯,皆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孔子闻而恶之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己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众,受金则为不廉,何以相赎乎?自今以后,不复赎人于诸侯矣。

子路拯人于溺,其人谢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自今鲁国多拯人于溺矣。自俗眼观之,子贡不受金为优,子路之受牛为劣;孔子则取由而黜赐焉。乃知人之为善,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现行虽善,而其流足以害人;则似善而实非也;现行虽不善,而其流足以济人,则非善而实是也;然此就一节论之耳。他如非义之义,非礼之礼,非信之信,非慈之慈,皆当抉择。

“细细品来,这两个故事中所谓的对待酬谢的态度,的确是有区别的。圣人和世俗之人对于是非的认知标准是不同的。圣人判断是非的关键在于看行为是否贻害后世、利及久远、利益众生。所以对善要仔细抉择,不能仅从表面来判定,要看到其内外和结果。”稍作思考,陈文刀继续诵读。

何谓偏正?昔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海内仰之,如泰山北斗。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谓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公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戒;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以至于此。此以善心而行恶事者也。

“其实这吕公也无需这样,人的品行德行败坏,才是比人死刑入狱的真正原因。即使当时惩罚了此人,过后应例行恶事,当今社会抓了放,放了继续犯罪的人比比皆是,说到底,还是犯罪成本太低廉的问题。”陈文刀想着想着,不自觉的代入了当代社会。

又有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如某家大富,值岁荒,穷民白昼抢粟于市;告之县,县不理,穷民愈肆,遂私执而困辱之,众始定;不然,几乱矣。故善者为正,恶者为偏,人皆知之;其以善心而行恶事者,正中偏也;以恶心而行善事者,偏中正也;不可不知也。

“善和恶还是要看所行之事对后面的影响来判定。如果有人做事对后面的事情有好的影响,即使当时这个人的出发点是恶意的,也不能一下就否定这件事情;相反,如果有人做事对后面的事情有不好的影响,即使当时这个人出发点是善意的,也不能一下就肯定这个事情。动机善且效果善是正中正,动机善而效果恶是正中偏,动机恶而效果正是偏中正,动机恶且效果恶是偏中偏。所以行善要注意考量,首先要动机善,其次要运用智慧抉择,以求良好的效果。否则慈悲生祸患,方便出下流,往往自以为行善,却极易正中偏,其结果就未毕是真善了。”陈文刀似乎颇有心得,心里默默思考着。

何谓半满?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书曰:商罪贯盈,如贮物于器。勤而积之,则满;懈而不积,则不满。此一说也。

昔有某氏女入寺,欲施而无财,止有钱二文,捐而与之,**者亲为忏悔;及后入宫富贵,携数千金入寺舍之,主僧惟令其徒回向而己。因问曰:吾前施钱二文,师亲为忏悔,今施数千金,而汝不回向,何也?曰:前者物虽薄,而施心甚真,非老僧亲忏,不足报德;今物虽厚,而施心不若前日之切,令人代忏足矣。此千金为半,而二文为满也。钟离授丹于吕祖,点铁为金,可以济世。吕问曰:终变否?曰:五百年后,当复本质。吕曰:如此则害五百年后人矣,吾不愿为也。曰:修仙要积三千功行,汝此一言,三千功行已满矣。此又一说也。

“女子两文钱,但心是满的,至真至诚。行善不重外相,无关钱财多少,大抵如是了。而吕祖则利他的事才做,损人的事一概不做,且考虑长远。因此一念足比三千功行,功德圆满了。”陈文刀分析道:“话说太乙金华宗旨相传是吕祖所著,虽不知真假,但现在,好像又找到一点感觉了”。

又为善而心不著善,则随所成就,皆得圆满。心著于善,虽终身勤励,止于半善而已。譬如以财济人,内不见己,外不见人,中不见所施之物,是谓三轮体空,是谓一心清净,则斗粟可以种无涯之福,一文可以消千劫之罪,倘此心未忘,虽黄金万镒,福不满也。此又一说也。

“行善的时候心中并不执着于善,那么随便做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圆满。如果内心执着于善,虽然终生都勤奋的行善,也只不过半善而已。就好像拿财物来帮助别人,内不见布施的自己,外不见受施的人,中不见所施的东西,这叫三体轮空,也叫一心清静。行善时,做到无我、无他、无物,那么斗粟能种无涯之福,一文足消千劫之罪。施恩望报,即使布施万金,终究不会圆满”。陈文刀觉得,自己以前也做过善事,但是为什么读到这里,自己以前的善事好像都带有望报的感觉,瞬间仿佛有些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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