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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扮猪吃老虎

在风沙呼啸的大漠中,历来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传说在那大漠的深处,在那人迹不到的死区,有着一座飘移不定的鬼堡。鬼堡整天在飘移着,今天在这里,一夜风沙后,就到了数百里外。

整天骑在骆驼上的大漠人和往来穿梭沙漠的客商都说,那神秘的鬼堡中住着一个魔力无穷的魔鬼。那魔鬼身涨时如高山,缩而为米芥,过往的旅人只要一误入鬼堡,均会被他生生吞噬,无一幸免。

传说中这鬼堡无人,只有一座座残塌的房屋,甚至有庙宇,街道上只有白骨,不管白天黑夜,都能听到幽鬼的呜咽声,幽幽泣泣,凄冷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无论这传说是真是假,但大漠上的人历来都这么传说着,并且互相诫告着,一旦遇到鬼堡,千万不要进去,万万不要进去,因为一进去之后,从来也不见有人能活着回来。

大漠上的人一直深信不疑。

过往的旅人也一直深信不疑。

因为这是事实,真真切切的事实,多少大胆的汉子一进去之后就再也无影无踪了。那些进去的汉子都是胆子大的,武艺高的,有头脑的,他们尚且不能幸免,何况自己?

所以多少年来,从来也没有人敢走进这神秘可怕的鬼堡一步。

甚至走近。

但现在,却有一人不慌不忙地出现在鬼堡前。

他虽然立于风沙之中,但依然清清爽爽,衣衫整洁,面目净雅,发丝丝毫不乱,犹如一个阳春三月外出踏春的贵胄王爷,既气质高雅,又心情悠闲。

他不疾不徐走进了鬼堡之中。

鬼堡之中果如世间所传,都是一些残塌的房屋,有的孤墙危耸,有的连接成片,但建筑都有不矮。

有风吹过,鬼堡中顿时如万鬼齐哭,凄厉尖锐之声盈耳而来。

但那人笑笑。

只是笑笑。

他并不畏惧。

因为他早就明白,这幽厉之声并非鬼哭,而是风所带来的,风吹过断墙残垣时,折冲来去,自然便发出了这种如哭如诉般的声音。

他也明白,这鬼堡也并非是鬼堡,而是被沙漠淹没、掩盖、吞噬的城市。

就如古代被沙漠吞没的楼兰古国一般。

所以鬼堡中不但有屋宇,有街道,还有神庙,神庙中甚至有完整无缺的神祗。

风声过后,声止音息,风沙停落,现出星光满天的天空,高而蓝的星空中挂着一弯孤零零的新月。

星光月华微微投在他脸上,清晰地映出了他的五官。

司马一尘。

这人正是司马一尘。

从落叶庄中走入秘道的司马一尘。

他从秘道中走入,出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鬼堡,所以他衣衫洁净齐整,点尘不沾。

他面色从容,神情闲雅,行走在鬼堡的街道上,就如走在自家的花园中。

走出十数丈,喀嚓一声,他忽然踩上了一堆白骨。

弯下腰来,他踩中的是一具骷髅,白骨骷髅。骷髅旁有一柄剑。

生了锈的阔刃剑。

他拾起那柄剑,轻轻地抚摸剑刃,剑刃上刻着四个字:

“心剑合一。”

他嘴角微微撇出了一丝笑容。他清楚地记得,这柄剑是合一剑派的掌门人李心剑的,这具白骨骷髅也正是李心剑。

四年前,李心剑仗着他剑法霸绝天下,不信鬼神之说,硬闯入这鬼堡,但在他司马一尘的双手之下,却只走过了三招。仅仅三招,就已一命归天。

而今剑已生锈,人也已白骨!

——白骨英雄,英雄白骨!

司马一尘想到这里,不禁微微发出了一声讥嘲的浩叹。

这些年来,无论何人,无论是武林高手、过往客旅、达官贵人、村野小民,只要一进入鬼堡,均必死无疑。

而他的恶行恰恰被那神秘的魔鬼之说掩盖过去了。

没有人怀疑到他,没有人知道这所谓的“魔鬼”其实是一个人。

更没有人知道这鬼堡中还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司马一尘抬头望去,在鬼堡的中心,有一座最高的建筑。那建筑是一座神殿,神殿之顶有一个高高地耸起的尖顶,在星月下泛着微微的金光。

那尖顶本是神殿建筑的修饰物,但现在却成了回民信奉的神祗的代表。

司马一尘的眼睛就望在那尖顶上。

他要会见的女人就在这神殿中、金顶下。

他直朝着那金顶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中又重新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不息的火光。欲火!

………………………………………………………………

十六把刀同时往唐振衣攻来。

唐振衣的身躯同时也飞了起来。

刀光人影中,飘过一丝淡淡的、令人不易察觉的剑光。

剑光一灿即缩,如同出剑一样的快速绝伦。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出剑的,因为出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过一切令人不及反应、无法想像、不可思议。

然后,剑光就消失了。

就如它突兀而现一般,突兀消失了。

霎时,万籁俱寂。

唯有微风轻轻地吹过山坡,在乱石坟冢间打着旋儿。

十六个杀手全呆了。

他们的刀仍在手,劲仍未泄,但在刀刚举起、足才迈出的一刹那,全都定住了。

他们根本看不清对手是怎样出剑的。他们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手,真正的剑法。

在这一刹那间他们都感觉到冰凉的剑锋犀利地划过了他们的肌肤。

鲜血迸宣而出。

每个人的胸口都被划出了一个五角星。

凄艳的恐怖的孤星。

但他们看不见剑影,听不见剑声,只有剑光,那真正令人“魂飞魄散”的而又神奇的剑光。

孤星神剑!孤星神剑!竟仍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高出许多倍!

十六个人眼中都露出了白色的恐怖。

他们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们甚至已能触摸到死神那冰凉的手臂。

他们面色焦黄而无神,像是困在沙漠中的鱼一般。

他们已是在等死。

但是,过了许久许久,十六个人仍然是站立的,他们仍未倒下去。他们这才发觉自己并未气绝,自己还是活着的。

一刹那间,他们既感意外,亦复欣喜若狂。

孤星神剑一剑出手,向不空回。

但这回他居然失手了!

他虽然每剑皆中敌心,但力道却居然差了几分,居然并没有刺入心脏。

孤星神剑杀人一向绝不浪费一分力气的,所以他一剑刺出,总在恰恰足以致敌死命的时候收回,他杀死人后,死者力气当时并未消失,也并不会立即倒下,仍可保持身体的平衡。

所以对他来说,别说力道差了几分,就是差了一分,也是杀不死人的。

纵使剑法仍然迅快绝伦、天下无匹,出剑仍然毫发无误、点滴不差,也是枉然。

所以那十六人惊吓不小,却无危险。

那十六名杀手同时也觉察出了这一点。

他们感到唐振衣似乎已不能做到心剑如一。

他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难道他真的因为程冥冥的死去而消沉?他难道真的已非复昔日那孤傲冷静、心如铁铸的硬汉?

十六个人没有打招呼,但在刹那间,他们都似受到什么奇异的心灵感应一般,不约而同挥刀齐向唐振衣攻了过去。

霎时,刀光如网、如幕、如林、如山、如屏。

铺天盖地,无所不在!凌厉无俦,狠辣绝伦!

——他们虽然不是一流的高手,但毕竟还不是庸手,还知道抓住时机。

唐振衣仍如一根标枪般静立原地,纹丝不动,宛如渊停岳峙。

但是,突然之间,他的身躯宛如鱼游水中般地一折,已如鬼魅般地滑出了刀光之外。

他的铁剑挥出,嗤嗤,已割断了两人的咽喉,鲜血如箭一般地标出。

两人立即倒下,气息已绝,双眼还来不及闭上。

但唐振衣用的是“割”,而并不是他惯用的“刺”!

难道他对自己的剑法已没有了信心?

唐振衣的剑划入了第三人的咽喉时,那两人还未倒下,当他们倒落尘埃时,他的剑已闪电般地划断了第五人的咽喉。

他的身手依然轻灵迅捷,他的剑法依然快不可言。

在他如电闪雷轰般地攻击下,敌人仍没有闪避的余地!

当他的利剑从第五人的咽喉移开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那如野兽一般的超常感应又起作用了。

但他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他犀利的双目立即如兀鹰般向四周搜索。

但仍不知危险来自何方。

便在此时,突然蓬蓬声响,他脚下的泥土中竟钻出了两个人,带着满身的泥土、浑身的杀气,如蛇一般地窜了出来。

赵飞虎!

张天威!

龙威十八强的两大首领!

他们一直躲在暗处,隐而不出,就为的是等待这致命的一击。

唐振衣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躲在泥土中,一惊,立即跃起。

但已来不及了,一着不察,先机已失。

他身形刚动,蓦觉脚踝一紧,脚腕已被绳索套住。

赵张二人早有准备的,他们一窜出泥土,便先将唐振衣双脚以牛筋钢丝索套紧。

被套住双脚的唐振衣顿时便如折断双翼的雄鹰、打折四肢的猎豹,如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他已不能举步,不能腾跃。

霎时之间,他竟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

他立即出剑。

剑至半路,叮的一声,刺在两块铁板上。

赵张二人均以铁板护胸。

唐振衣再次出剑,三把刀已向他当头砍下,五把刀拦腰扫来,还有三把刀急剁向他双足。

千钧一发!生死俄顷!

突然,唐振衣身躯如折断了一般,上半截猛然向后一垂,竟直垂到脚跟。

刺向他上中盘的八把刀顿时落空。

但攻向他下盘双足的三把刀依然急速攻至。

而他的脚已不能移动。

眼看刀刃及身,电光石火间,剑光微闪,淡淡的闪在刀光间。

那三名杀手突然同时定住,双睛向外凸出,喉间格格作响,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们脑海中的意识渐渐消失,双目充满了惊惧,茫然无神地呆望前方。扑通、扑通、扑通,三人仰天直挺挺地倒下,鲜血立即如箭一般的从他们的前后颈喷溅出来。他们已气绝。

唐振衣手臂微动,剑已收回在背。

其他八人全瞪大了眼睛,瞪得像一个个鸡蛋。

他们想不到唐振衣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剑,并且照样还能一剑致命。

他们只觉得自己见到了鬼,双膝软绵绵的,几乎忍不住便要返身而逃。

赵飞虎、张天威拼命拉动手中的绳索,唐振衣终于支持不住,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赵张二人的兵器立即向下砸下。

唐振衣倒地的同时,刺出了两剑,剑光透过了两人兵器,如灵蛇般准确地刺中了二人的咽喉。

但两人的颈部居然也已用铁圈护住。

唐振衣再待出剑,赵飞虎的锤、张天威的流星凤翅铛已如万钧大山般到了他胸前,其他八人也已回过神来,八把刀错综不齐、纷纷乱乱向他砍来……

唐振衣已回天乏力,只有束手待毙。

……………………………………………………………………

现在,唐振衣已被五花大绑,抛在地上。他那柄生了锈的铁剑也被斜插在离他丈外的沙土中。

他今天竟连连失手。

龙威十八强只剩下了十人,他们最终虽然制住了唐振衣,但人人已骇得脸色苍白,到现在还没有回转过来。

十个人十九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唐振衣。

有三角眼、鱼泡眼、斗鸡眼、绿豆眼、细长眼、牛眼,也有漂亮的丹凤眼,更有一只独眼。

眼中有嘲弄、痛恨、鄙夷、悲愤、轻蔑和遗憾。

但十人并没有杀他,因为他们“是来试探他的身手,而并不是杀他”的。

………………………………………………………………………………

龙威十八强终于走了。

四野一片寂静,唐振衣忽然睁开了眼睛。

目光敏锐,如电一般明亮慑人。

他的耳朵恢复了敏锐,百余丈内的任何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翻身站起,双臂一用力,绑缚尽断。

身影一晃,丈余外的铁剑已入手,随即回归在背。

一刹那间,他又恢复了他的灵敏如豹、冷静镇定、无所畏惧。

他没有变。

一点都没有变。

依然是那个独来独往、纵横江湖、令人闻名胆丧的孤星神剑。

他的手稳定如石。

他的意志依然是那么坚毅如钢铁,一旦决定了什么,便永无更改,一往无前,百折不退。

他向四周细一观察,已知道龙威十八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他天生有一种猎狗般的敏锐触觉。

他立即向龙威十八强追踪了下去,毫无犹豫。

他的动作敏捷如狸猫,他的触觉异常警醒清晰,他的行动如迅雷,思虑如老猎手。

他已变得更为成熟,更为老练。

他刚才的一再失手显然是装的,是演给龙威十八强看的。

赵飞虎、张天威二人躲在他脚下的泥土中,凭他绝顶的听觉,早就发觉了。他只是故作不知,故作落入赵张二人的暗算之中而已。

他为什么要演戏呢?

为了演戏,他竟宁肯忍受龙威十八强的侮辱。

他为的又是什么?

难道他灵敏的鼻子已嗅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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