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下）
看着顾京那充血的眼神，上官飘雪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顾馨儿更是黯然垂泪。
顾京继续回忆道：“作为一个商人，平日里要和不少比蒙打交道。那天，和一个狐人做生意的时候，我假装不经意间提起了她。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我做交易时向来对比蒙比较照顾，所以主顾和我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那个狐人也没忌讳我是个人类，向我透露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的父亲准备将她送上火刑台，而行刑时间就在第二天。”
“那天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我原以为自己会悲痛欲绝的，然而，当晚我却找不到一丝悲痛的感觉。我静静地坐在床上，脑海里回忆着四年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心里反而充满了温馨。或许，潜意识里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局吧。”
“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我缓缓地起了身，拿出了在屋角尘封了四年之久的长剑，吹干净了上面的灰尘。四年时间，我经历了世间的悲欢离合，但是剑还是剑，亮如秋水，岁月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当我赶到兽神庙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兽神庙前，架了一个大大的木台，干燥的柴禾堆积如山。而她，绑在那硕大的十字架上，脸上写满了痛苦。我内心如刀割般疼痛，飞身上台。她看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孩子快生了，迟来一步就看不到了。”
“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清晨，旭旭朝霞映照在她那因痛苦而苍白的脸上，犹如涂上了胭脂，艳丽无匹。我抽出长剑，砍去她身上束缚的绳索，微笑着说，清晨一样的时光是多么美好啊。她抚了抚腹部，说，该死的，孩子都快生了，你还惦记着那几句破诗。我当时哈哈大笑，说道，谁叫这是你说的呢，你说的话，都是一字一句刻在我心上的。她欣喜地问，真的吗？我说，当然是真的。她说，那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我当场就呆了，因为我曾经答应过她，从此不再对比蒙挥起手中的长剑。”
“因为我出现得太突然，台下的人都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当时群情汹涌，不少人疯狂地大叫道，烧死他们，烧死他们。我对着她凄然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我反过身来，缓缓地对着台下的人说道，我是冰雪神殿圣骑士顾京，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话刚说完，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在比蒙眼中，我是刺杀了二十五名比蒙首脑的大魔头，即便是他们的第一高手贝斯特，也在正面格斗中死在了我手下。若论在比蒙王国的威名，恐怕即使是教皇也比不上我。半响之后，比蒙终于还过神来，纷纷后退不迭，他们抽出手中兵刃，满脸戒备。我平静地笑了笑，朗声说道，我答应过我妻子，有生之年，决不再对比蒙举起手中长剑。说完，我把长剑朝空抛出，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圆弧，远远地钉在比蒙身前。我缓缓说道，我顾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绝不后悔。今天我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惩罚我都接受了，决不反抗！”
“或许是我的举动太出人意料，全场几千比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我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紧紧握着她那因为痛苦而紧握的双手。在那一刹间，我的眼里只有她的存在。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我感觉就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停止了那让我痛苦的**，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一声清亮的啼哭声在这比蒙眼中最神圣的兽神庙前响起。我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婴儿，感觉就像抱着一个世界。我顾氏家族一万年里的第一个女婴，居然是在数千比蒙的虎视眈眈中出生的，也算是面子够大的了，哈哈。”
“我反转身来，对着矗立身后多时的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说道，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孩子，我今生已经没有遗憾了。准备下手吧，如果可能的话，还请你能够好好照顾这个婴儿，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岳父很为难地说道，我们比蒙从来都不屑于对不还手的敌人出手。我当时笑着说道，这就让我很为难了，你不会叫我自尽吧，这可不在我的承诺范围之内。岳父抬手插了擦额头的汗，说，可是你们触犯了伟大的兽神的威严，不惩罚你们，兽神会见怪的。我哈哈笑道，别兽神不兽神的了，我不过是和你的女儿私定了终身嘛，兽神他老人家多忙，可没空来管这鸟事。岳父大声说，伟大仁慈的兽神规定，异族不可以通婚。你们亵渎了兽神的尊严。我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哈哈笑道，我顾京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你们若是对我出手的话我绝不反抗，叫我自尽那是不可能的。岳父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懒洋洋地说，说吧，我听着呢。岳父说，我们比蒙有一个流传了几千年的传说，伟大的兽神在万年前曾经留下神训，只要能够从神庙中拿出他所留下来的东西，不论这个人是比蒙还是人类、精灵、甚至是魔族，都是我们比蒙的大恩人，因为这预示着比蒙即将走向昌盛。”
顾京惨然一笑，低声续道：“我当时一听有戏，不管这件事情有多危险，总还有生还的希望，总比眼前这光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必死局面要好得多。于是便点头答应了，岂知这正是我噩梦的开始。”
顾京的语气开始变得阴森，上官飘雪二人心头不禁泛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随着岳父来到神庙。岳父指着庞大的祭坛对我说，那祭坛下面是伟大的兽神创造出来的一个空间，神物就在里面，这么多年来，无数比蒙进去过，但都一去不返。只要你能够从里面走出来，这就证明伟大的兽神认可了你，你们的罪愆也洗刷了。我点点头，心里很是忐忑。岳父召集了十八个神庙高级祭祀，他们耗费了半个多小时在祭坛前结下了一个庞大的法阵，用来开启祭坛。法阵的最后环节是血祭。血祭还没开始，当我走近祭坛时，一道璀璨的光芒闪过，我只觉眼睛一花，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处于一个奇特的空间中。”
“我不知道那空间究竟有多大，云雾缭绕，可视范围不超过十米。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笼罩着我，让我陷入了莫名的恐惧当中，头脑里面也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游目四顾，我隐隐约约地发现，前方十米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壮着胆子走上前去，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式样古朴的小方桌，而方桌之上，放着一把黑漆漆的长刀。那让我感到恐惧的气息，正是来自那把古怪的长刀。”
上官飘雪面容发苦，涩声问道：“是你给我的这把刀吗？”
“不错，正是我给你的那把长刀。我当时的心情是忧喜交集。忧的是这刀太过古怪，喜得是它应该就是兽神留在世间的信物。在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我终于壮着胆子拿起了长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噩梦！”顾京满脸恐惧，犹如回到了当日，他颤声续道：“拿起长刀，我讶然发现，长刀之下，压着几张白纸。而第一张白纸上，赫然是用神龙大陆现时流行的通用语写就的几个大字——顾京，你好吗？很吃惊吗？”
顾京面如土色，他那发颤的嗓音，在森森阴风中摇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