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天光正好,宫学里的先生恰又有事休沐,故而左右在宫中闲来无事,我便偷偷溜出那朱红得沉重的宫门,去京郊玩闹。
后来我才明白,作为那三九宫门枷锁内唯一的公主,我能得这般轻松地逃出那扇门,倒全依赖于那更深宫阙里锁着的父皇与母后。往日里他们对我近乎怜悯的溺爱,一如既往地,铺展出了这深深宫阙,成全了我幼时懵懂的自在美梦。
我在京郊的溪河边近乎泼辣地闹着,在涓涓流水处筑一道堤坝,在两岸插上细软的柳枝,看那流水在些微的落差里直冲而下,形成一道颇为壮观的瀑布。
便这样径自闹着,做着一展鹏程的仕途梦,忽地便听闻身后有人轻笑道:“水利建造者,不该如此。”
我正做着我的好梦,被这声言语吓了个列缺,急慌慌站起身来,却不料脚一滑便踩上了刚建好的堤坝。也便是这一脚,将流水边的泥污和着溪水都激得飞溅开来,给予了我一副极为狼狈的尊容。
我抬头,跺脚,直直地怒视他。
他正对上我不加掩饰的愤懑,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讶然。却依旧风度翩翩地向我行礼:“公主殿下。”
这一声“公主殿下”,瞬间把我的愤怒打得稀碎,把我击得有些懵。
当年我虽年龄尚幼,也约摸明了身为一名公主私自出宫或是失仪的罪责,也依稀晓得了有时父皇的溺爱也抵不过御史们的利嘴这个道理。
也许是依托了我多年闯祸攒下的冷静,我理了理已沾上泥污的衣襟,换上公主本应该有的温淑面容,向他微微颔首还礼,在这山野中平平托起一副皇家尊荣。
然后,在他的错愕里,带着这莫须有的尊荣,极速溜走。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却不知从此后我们的命运多番纠缠,彼此的身份轮换了个遍,却从来理不清对于他我究竟该抱有哪种情感。
然而这第一次见面,这个翩翩公子给我的第一印象,竟是那以远远村廓为背景的一袭青衣。那日无朝,他着着淡青的私服,也不知是从何处赶来,衣带飘飘然然,凌乱飘逸得竟有些不羁的洒脱。我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