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市莫名其妙将强敌驱退，自己也是不明所以。心想定是那人识得盖聂，害怕盖聂在附近，因而惊走。苦笑一下，将宝剑还鞘，来在金银两狐身前。
银狐饱受重创，又被夺去内丹，眼见着气息微弱，已在弥留之际。此时身下满是鲜血，双目神采涣散，全凭着一股执念勉力支持。那金狐拼命爬到跟前，用舌头轻舔着银狐脸颊，眼中不住流出血泪。
徐市看着也不禁潸然泪下。
良久那金狐转过头来，盯着徐市看了半晌，把头上下拜了两拜，而后又是直视着他看，眼中流露出企求之色。徐市问道：“你有什么心愿未了之事么？”
金狐竟能听懂人言，点了点头。企求之色更重。
徐市道：“只要我能力所及，定会帮你完成。”金狐犹豫片刻，缓缓侧身抬起胸腹，只见它肋下长毛间一阵西西梭梭，从里面探头探脑，钻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来。
那小狐狸身体小巧玲珑，比拳头也大不多少。浑身覆着一层雪白绒毛，粉红色的血管，细瘦的骨架，都纤毫毕现。徐市看了着实喜爱，心道：“原来金狐一直伏地不起，除了伤重，也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小家伙两眼惺忪，似是刚从熟睡中醒来，于方才的生死变故全不知晓。打了个呵欠，伸出柔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前爪，便蹒跚爬到银狐身前，往它腹下直钻，想是肚子饿了，要寻奶吃。银狐眼珠转动，身子颤了两颤，终究动弹不得。只是伤口处汩汩流血。
小狐狸终于发现异样。“呜呜”叫着，拿小嘴咬着银狐皮毛，奋力拉扯，似乎想把母亲唤起。声音细小柔弱，宛如婴儿啼哭。金狐银狐都血泪交流不止。
徐市心道：“这惨绝人寰的分离，全都是因人类险恶贪婪所致。我也是人类一员，如何能辞其咎。”实在看得不忍，走上前去，将鱼肠剑放在地上。伸手去拉小狐狸。
哪知那小狐狸突然支起双耳，左右不断张望。待看到鱼肠宝剑，欢叫一声，摇摇摆摆爬到剑前，一把抱在怀中，眼睛虽然还转去看着银狐，宝剑却也是无论如何也不撒手了。
徐市惟恐它不慎拉开剑鞘，被利刃割伤。抓住剑柄想要分开，那小狐狸勃然大怒，冲着徐市呲牙咧嘴，一副恐吓嘴脸。不过看在徐市眼中，只是更加可爱。无奈把它连宝剑一齐拿起，放在怀中轻轻抚慰。小狐狸这才慢慢平息下来。徐市看它狐脸上竟表现出守财奴般的贪婪满足神色，新奇之余，又觉好笑。
又向金狐问道：“你可是要拜托我照顾你的孩子？”那金狐点了点头。
徐市正色道：“你放心吧。我徐市以性命担保，定会将你的孩子照料长大。”金狐露出感激神色，腹中一阵咕噜响动，猛地张口，吐出一颗圆球来。那圆物色作金黄，流光闪烁，比先前青衣人夺走那颗还要大上一半有余，正是金狐的内丹。
徐市急道：“你怎么把内丹吐出来了！你，你不要命了？”
金狐却不理会，将内丹向徐市跟前拱了拱，而后探头过去，与银狐靠在一处。两狐了却最后心愿，须臾间，竟然同时阖目而逝。
徐市心中五味陈杂，站在当场，久久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紫光乍起，盖聂自空中降下，扫了一遍周遭情状，诧异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市将方才之事讲述一遍，盖聂走到两具狐尸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又看了看抱着鱼肠剑不放的小狐狸，蓦地脸上变色道：“莫非是嗜宝天狐？”
徐市道：“大哥，你识得这种灵兽？”
盖聂不确定道：“我也只从师门典籍中见过。若真是嗜宝天狐的话，这两只看来也有三四百年的修为，它们的内丹已是绝世珍宝，才引得那青衣人这般追杀。”又疑惑道：“不过我的六壬王诀是师门秘术，当世少有人知，怎么那人竟能叫出名字？”颇为不解。
徐市道：“怎么这种灵兽的内丹十分珍贵么？”盖聂道：“这世上有些上古传下来的法宝神兵，或被前人禁制，或有了灵性，道行不够的人无法控制使用。嗜宝天狐的内丹稍经炼制，就可以将那些宝物收服。”
徐市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不是它们内丹有这样神奇效用，也不至惨死。”就请盖聂施法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出来，将内丹塞入金狐口中，拖到坑中掩埋。
小狐狸初时爬到尸体前，竟如同人一般拢起前爪拜了两拜，口中“嗷嗷呜呜”似在哀啼。而后便回到徐市怀中抱着宝剑，再不往外边看上一眼。
盖聂点头道：“天生通灵，淡漠生死。又有嗜宝如命的天性。看来是嗜宝天狐没错了。”看徐市将尸体并内丹一齐埋入土中，再三张口，欲言又止。
末了终于忍不住道：“那内丹乃是至宝，看金狐临死之意，就是要赠送于你。你收下也不违情理。难道竟真的不要？”徐市摇头道：“那是他毕生修炼所得，更为此丧命。我若收下，跟那夺丹的恶贼有什么区别？”盖聂凝视了他半晌，叹道：“我修道数十年，自认为淡泊洒脱，亦不免见宝心动。你小小年纪已能明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道理，将来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徐市窘道：“大哥莫要取笑我了。我不过是觉得良心不安，哪想到那么高深？”盖聂只是微笑摇头不语。两人并肩前行。
走了一段，徐市问道：“大哥，那嗜宝天狐的名字好生奇怪，可有什么来由么？”
盖聂道：“狐类天生聪慧，因此吞吐日精月华，修炼成妖，比其他异类都要容易。传说世上有一种灵狐，五百年修成一尾，到修够九尾之时，可以上天入地，幻化无常。因此世人都道九尾灵狐便是狐中之王者。却不知其实还有一狐，神奇莫测，更在九尾灵狐之上。”
徐市道：“难道，难道便是嗜宝天狐？”
盖聂点点头，却不往下讲述，反问徐市道：“我且问你，人力不及虎豹，迅不及猿猴，既不能如飞鸟翱翔九天，也不能似鱼虾潜游江海。凭什么号称万物灵长，占据四海？”
徐市瞠目结舌，苦想了半天，道：“这么一说起来，人类还真是一无是处。怎么竟能称雄，难道是老天相帮？”
盖聂笑道：“人之长势，在于能驭使外物为己用。我们虽然没有坚皮利爪，但制作出的诸般器具，用处远远胜过皮爪。就是那些修行有成的灵兽妖怪，也不似我们人类修仙这般，能炼制使用各种神妙法宝。”
徐市恍然道：“的确如此。比如豺狼虎豹纵然凶猛，但几个寻常猎户，就能用弓箭猎杀。”
盖聂道：“世无绝对，天地总有异数。传说嗜宝天狐生来能识天材地宝，更会汲取其它宝物灵气，助己修炼。须知吸收外界元气，是修炼者特有的行为。那些异类自不必说，我们人类遇到九叶灵芝，万年朱果之类的灵物，也只能采来服用，炼化其中灵力增长修为而已。嗜宝天狐依附在宝物之上，不管是神兵利器，奇花异草，其所聚灵气，都会源源不断流入天狐身体。你想想看，这是什么手段？”
徐市吃惊道：“那它就如同多了好几个身体一起修炼。如此说来，嗜宝天狐使用宝物的方法，不是比人类还要高明？”
盖聂点头道：“不错。便是九尾灵狐，也要苦修千年，到三尾之时，才能变化人形。嗜宝天狐借助外物，只须几百年就能炼化横骨，而且一旦修成，便能驾驭百宝，修仙人的法宝到了它跟前，如同摆设一般，被轻易收去。”
又道：“此狐如此神奇，自然也要遭受天妒。它炼化横骨之时所遇天劫，威力绝大。十个百个里也不定有一个能够渡过。师门记载，诸仙争斗时曾有一名叫做萧升的散仙，可以收服其他仙人的法宝。是千百年来唯一一名由嗜宝天狐修成的仙人。不过饶是如此，也算是世间第一等的灵兽了。”
“原来它这么了不起！”徐市笑着说道，伸手自怀中取出鱼肠剑，见那了不起的小家伙四只小爪紧紧地抱着剑鞘，尖尖嘴巴贴在剑柄上，睡得甚是香甜。此时似被突然射入的阳光扰了清梦，颇为不满地“呜呜”嘀咕了两声，又沉沉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