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澳洲下了点雪,想与你共白头。回头才惊醒你离世已经三年了。
段至节从澳洲回来时正值北半球的暑期,国内最热的时候。
推出的行李箱还带着飞机上的冷气,杂着机场外似乎沸腾了的热气,他那件薄衬衫很快就被汗浸湿了些,高温让他不禁解下了衬衫的第一两颗扣子,眉宇间隐隐显出一丝不耐,不过转瞬即逝。
来接机的是他国内的发小。
姜程远远地就冲段至节挥手,隔着人群就开始喊他:“至节,这儿呢,这儿!”
段至节看了过去,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而来的人,就站在姜程身后。
他走了过去,猝不及防地被姜程热烈地一抱:“昨儿个看新闻说你那边下雪,我还嘀咕着你会不会又要延期回来呢,这下看到你算是放心了。”
段至节拍了拍姜程的背,松开了拥抱:“那边是下了点儿雪,可我紧着今天回来,没想到国内这么热。”
“这么着急?还没问你啥事儿呢非赶回国。”
段至节内心起了些波澜,面上却表情没变:“快奔三的人了也不想折腾了。”
姜程失笑,嬉笑着:“得,你个二十几的人不想折腾,听说保温杯还不离身,让我看看你带没带。”说着要对段至节的包“搜刮”一番。
段至节提手挡了下,笑着淡淡道:“别闹,带着呢,回头把枸杞给泡上。”
姜程“咦”了几句:“泡什么枸杞,晚上喝酒去。”
“知道狐朋狗友说的就是你吗?”段至节扯嘴一笑,渐而把目光移向一旁的顾言书身上。
顾言书没错过段至节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温温和和地冲他笑了笑,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这就算是打招呼了。
看到顾言书的笑,段至节微怔,心里想了些什么也没人能猜得到。
“你怎么也来了。”
顾言书依旧那副样子,语气四平八稳道:“下午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姜程可没忘,八年前顾言书也是在这么个天气,这么个地儿把他妹妹顾言蹊交给段至节带去德国的,结果现在段至节回国了,顾言蹊三年前却病死在了德国。他也没忘顾言蹊去世后段至节是怎么从正常的样子到抱着顾言蹊的遗物就毫无预兆发疯的。
谁也没想到那么一个骨子里都目中无人的男人,竟被顾言蹊这么看似花瓶的女人不声不响地俘获了。
段至节那都是后知后觉地爱上了的,只可惜这个时候顾言蹊的骨灰都已经扬了海。
姜程暗暗瞅着俩人现在说话的气息,不禁低下头摸了摸鼻子换了个笑嘻嘻的神情抬起头搭着段至节的背:“你俩别干站着了,外面热死了,到车上说吧。”他说着便推着段至节上车。
段至节没说什么,跟着上了车。车上就一个司机在那坐着。
“阿礼呢,没来?”段至节在机场外没见着秦礼还以为人躲车里凉快呢,谁知上了车看到坐车里的压根就司机一人。
姜程笑着解释:“家里人给介绍相亲呢,逼得紧实在脱不开身。”姜程打开手机打算给段至节看人发过来的照片,段至节倒没怎么上心,瞥了一眼就没再看,眯着眼半寐。
姜程嘻嘻地说了句:“晚上大家会儿攒了个局聚聚,玩通宵不行,但怎么样也得到后半夜才肯放人。”
见段至节只点点头没说话,姜程回头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顾言书坏笑道:“阿节回来,言书你可得陪着我们浪不可。”
顾言书想也没想就应道:“我有家有室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晚上要回去陪陪家里人。”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滞,车内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顾言书前不久领了证,正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算是有家可归的人了,但段至节却还一直单着没成家,近几年更是坐着飞机满世界飞,都没停下来过。
至于原因......几年前他亲口承诺要给顾言蹊一个家,最终天人永隔没给成也给不起了,后来他一听到“家”这个字就发疯,他半疯半傻地说没了顾言蹊就没了家,于是他们就都知道了,顾言蹊这个名字和家的意义是挂钩的。
姜程看了眼段至节,只见他神色稍变,但最终没说什么,神情也恢复如初,一副对什么都索然无味,上不了心的样子。好像他的心早就空了,缺的那一块怎么也补不上。
姜程只好讪笑着转移话题:“最近公司开始往影视上投钱,回头至节你过来帮我搭把手。”
段至节“嗯”了一声,有些疲倦,真在车上睡了过去。甚至还昏昏沉沉地梦到了一些场景的片段,像是德国某一年的冬日,街头公园里响起的《你是我的小苹果》,录音机前跟着节奏挑起广场舞的女孩。恣意的裙摆荡漾的背影没那么翩若惊鸿,却缓缓进了他的心头,随着日积月累,成了一粒朱砂痣。思念最深的时候风都绕过他的灵魂,将他熬成苦行僧。
段至节猛然觉得身体在往下坠,一下子惊醒过来,皱着眉看向窗外,已经到地方了。
顾言书也在半路上下了车,倒没叫醒他。
姜程看了眼段至节,缓缓道:“看样子你是真累了,都睡一路了。”
“坐飞机才几个小时,我看是人在国外养虚了。”还不见其人便在车里听见外面略显欠打的声音。
车门被秦礼打开,人就站那儿笑脸盈盈:“想我吗哥们儿?”
段至节直接给人胸口抡了一拳,不轻不重,扬起嘴角道:“冲你这一句就欠扁。”
下车时段至节注意到了秦礼旁边那姑娘,十分符合大众审美的长相,怪不得秦礼给带过来了。
秦礼不是一个人如其名的,看到段至节瞧了过来,直接将人往段至节身前一推,仗义十足道:“要喜欢人就让给你。”
苏茹的脸一僵,神色可见的难看。不过也正常,不论谁听秦礼这把人当礼物似的送出去的行为都会觉得难堪。
段至节的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身前将人隔开了段距离,笑道:“自个儿的女人留着好好疼,用不着在我这儿装大方。”
秦礼没细究段至节话里的意思,或许要等他真正失去什么后又追悔莫及时才会明白。他笑着勾着段至节的肩搭着背着往饭店里走,嬉笑着说道:“那行,晚上再另外给你介绍几个合你心意的,老这么清心寡欲的可不是事儿啊。”
段至节倒是没什么表情:“听你的。”
包间门外的服务生先几步把门打开。
看里面的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段至节看着面熟的不面熟的都在,看起来算是热闹。
段至节应着打了个招呼,吃了两口饭就没再动筷了,直接找了个舒适的沙发坐下,心思却不在这场聚会上。
这趟回来,他倒真不是为了养老来的,就是想去他家言蹊墓上看看,明天就是她的忌日,过去这么久了他一次都还没去过。想到这里,直接往靠座上一躺,闭了眼掩去心底的情绪,脸上都是倦色和寡默。
姜程回过头看了眼角落里坐着休憩的段至节,默了默,没说什么继续歌舞升平去了。
至于秦礼……心思像是在这场聚会上,实际注意力压根就没从段至节身上移开过。
他那双桃花眼半眯着,那斯文俊秀全败坏在这放浪形骸的姿态上了。这时他漫不经心地半手搂着怀里的苏茹,半手喝着酒。偶尔,席间有人过来敬酒,都无比给脸的一一接过来喝了,偶尔,冲段至节姜程几个玩得好的嬉皮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