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催花(一)
这一年的春日,汴京城多雨。老天爷仿佛变得大方之极,时常将这贵如油的春雨送至人间,虽说春天的雨总也下不大,但这样不时濛濛地下上一阵儿,也将人笼罩在一片湿意里。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和风细雨中,街道楼阁,小巷行人都似笼在一层纱雾里,朦胧的看不分明,平添了一份诗情画意。偶有俏丽的女子打着油布伞由这诗画里走过,引人无限遐思,绮丽幽雅处,更是让人生出置身于江南水乡的错觉。
昨夜细雨时断时续的下了一夜,残照起身时,天已放晴,天街小雨润如酥。院子里还是湿的,草木间残留着被春雨滋润后的清新气息,阳光一照,枝叶折射着晶莹的光芒,闪闪动人,残照心中也似被这雨涤净了一般,神清气爽,心境极佳。
今天,是他去见李明恪的日子。
师傅生性淡泊,轻易不下缥缈峰,残夕又贪恋红尘热闹,轻易不肯回去。这个小师妹的终身大事,就只好着落到他这个师兄身上了。
曾经,残夕与杭州的小王爷赵构有过一段情缘,少女情怀,如诗如梦。那时的师妹,尚是年幼,单纯懵懂,对男女之事,幻想居多,又心高气傲。去寻他时,一副郎君如意,终身有托的模样。
他不放心,偷偷潜入王府去,看二人平常相处,那时赵构待残夕还好,可残照最善谋略,看人看事,目光犀利,半日不到,就看出赵构只是对残夕不同于一般女子温婉柔顺的个性感兴趣,哪有几分真心待他她?只怨师妹自己识人不明,偏又不听他劝告,最终落得一片痴心被负,浓情蜜意变成了怨恨交织,又能怨得了谁?
幸而她如今又遇上了李明恪,能不顾她的出身经历,为她奋起一剑,应该是……不会再错了吧!
此后,残夕若能安稳平和的过日子,倒了了师傅和他的一桩心事。
残照一边盘算着一会儿见到李明恪的种种事宜,一边整装出了小院儿。
走到大街上,不时听到卖花姑娘的叫卖声,卖得都是这个时令的野花,也没什么珍奇的品种,难得的是新鲜自然。残照嗅着鼻尖若有若无的香气,不觉掏出铜板买上一篮——有这空气里微微地湿意滋润着,这些花怕是开上一天也不会残。下午的时候带回去,慕容见了应该喜欢。
李明恪对自己与残夕的事情本无多少能在父母面前通过的把握。谁知他刚归家没几日,不知是哪个,将这消息告诉给了宫里去,隔日,圣旨便下来了,简直如强嫁一般要他娶那慕容公主,这时,连父母都慌了神,直说,现在只要能请皇上收回承命,那哪怕让他随便去娶一个女子,只要年龄适当,尚未婚嫁,家里都是肯的。
终于等到了父母松口,他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想少年时,每逢大喜,宫中大宴群臣,偶尔惠及家眷子弟,他也有幸入过几次宫,与慕容公主有过数面之缘,那是只觉得她是个娴静优雅,蕴秀于内的女子,周身仿如笼罩在淡淡晨光里,虽不能艳光四射到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她,但却总能带给人如沐春风的和熙感觉。
这次回来,市井之中沸沸扬扬的都是关于她这两次出嫁的传闻,人人皆道慕容公主助父克夫,娶之丧命,言之灼灼,闹得朝中稍有些权势的家族纷纷为适龄子弟订婚娶亲,弄得慕容处境也愈发尴尬。
李明恪自己行走江湖,奇闻怪事也遇见过不少,说实话,他是不信邪诡天命之说的,只觉得任何事情,看来不可思议,背后定然有因,只是不为人知罢了。此番若无残夕,他觉得顺从了旨意,娶了慕容也是无妨的,那样的女子,值得人好好的对待。
残照赶到李明恪为残夕安排的别院里,残夕才刚刚起身,正在院子里捡了石子当作暗器打下长在高树上的花儿,可她的手法实在一般,恰好打在花茎处三寸的时候实在少得可怜,不一时,晨时才被清扫一新的院子里又落满了残肢败叶,能用的花枝却着实没有几支。
“辣手摧花,真是糟蹋!”
“师兄。”残夕见是他,亲热地迎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花篮,朝里看了看,赞道,“师兄下山几年,倒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了,当时师叔还讲,看师兄在山上每日只知道练武,读书,待人冷漠,心思又深,还怕你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她将来讨不得媳妇儿呢,现在看看,这愁得真是多余。”
残照苦笑,哪想到残夕现在活泼开朗了那么多,是他失算了,待会儿回去时若还能碰上卖花姑娘,另买一篮子罢了。
“李明恪呢?”
“他呀!不跟父母请过安后是不会来的,还要稍待片刻,我让人泡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