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涵从来都不知道,樊子凡藏了这么多东西。修业阁的小小楼里,两人一起住了九年,今天收拾自己私物准备离开时,陈子涵目瞪口呆地看着樊子凡从床底下、外边花园的土里,甚至是陈子涵自己的床下边,掏出来一堆东西来,塞进一个比樊子凡还长得高的竹箱里。
这些东西是什么呢?陈子涵大致看了看,竹蜻蜓、木蟾蜍、朱红色的木制小刀等等,几乎都是玩的小物件,当然除了那个粉色的手帕外。他忍不住问樊子凡,“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樊子凡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暂时放下他的竹箱,坐在小小楼前的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天,还早,估计师父还在帮那两小丫头收拾东西呢,他转头认真地看着陈子涵,“这是我打工赚来的!”
陈子涵一呆,“打工?什么打工,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唉!”樊子凡叹息一声,背靠着竹箱,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撑着头,“那时候,我看见别人在玩一只会飞的木鸟,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会飞的木头做得鸟啊!”
陈子涵点点头。
“我就上去问他,能不能让我玩玩,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陈子涵有些好奇。
“他说,‘好啊!’”
陈子涵看了看樊子凡,见他一脸认真地在讲,才没踹出去。
“那天,我们两在竹林里玩了好久,天黑了才准备回来,谁知道李钰那小子回来的路上把那只木鸟弄丢了!我那时气啊,啥孩子,东西都拿不住!你看看我这么多玩具一件都没丢过!”
陈子涵想了想刚才是怎么拿出来的,点点头,“这倒是。”
“李钰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挂两鼻涕的家伙!他边走边哭,吵得我心烦,我就说等我以后送一百个给他。”
“这就是你收集这些东西的原因?”陈子涵问。
“当然不是了,那小子最后跟他爹妈下山回家去了!说是什么‘山上连个买糖葫芦的地方都没有,我晚上做梦都流口水!我要回家!’”樊子凡模仿着李钰说话的语气,陈子涵觉得挺有趣的。
“后来我想了想自己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这才收集了这些宝贝!”说完,他回头拍了拍竹箱。
陈子涵没听明白,“不是,这跟你打工什么关系?”
“哦,你说这个啊!厨房有个大哥,每次都懒得洗碗,我帮他洗碗,他给我找些玩具,就这么简单!”樊子丹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那大哥人还挺好的,把他小时候玩的玩具都给我了!嘿嘿。”
陈子涵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们两个是猪吗!这么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快点!”赵昕儿叉着腰,站在路口喊道,雨契和齐夕梦也望着这边。
陈子涵慌忙起身,“来了来了!”拿起自己的东西,跑了过去。
“喂,等等我啊!小涵子!”樊子凡努力地想背起竹箱,有点沉,“嘿!起!陈子涵还不赶紧帮兄弟一把来!”
陈子涵只得又调转头,回去扶樊子凡背起竹箱。
雨契看着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有些纳闷,这两孩子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上前帮樊子凡拿起竹箱,“给我,待会我们先去做件事,再回师父修行的地方。”
樊子凡喘口气,“师父,要干嘛去啊?”突然瞧见赵昕儿跟齐夕梦两手空空,“你们的东西呢?”
赵昕儿,“被师父收进储物袋了。你们两个磨磨叽叽的,拿这么多东西!”
樊子凡看向雨契,刚好看到,师父将他的竹箱收进腰间系着的绣花小袋子里,陈子涵的那包东西也被放了进去。
“你才是猪呢!”边说樊子凡边走向雨契,盯着那个香囊样的储物袋,眼神发亮,“师父,啥时候赏我一个啊!”
雨契摸了摸樊子凡的头,“等过些时候,给你们每个人一个。”,她挥手招出一片云朵,托起几人,上升而去。
四个对修道一途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孩子,惊奇地看着脚下这朵云,地上的房子慢慢变小,似乎距离天空越来越近,赵昕儿下意识地抓住雨契的手,齐夕梦平静地望着脚下,只是眼神中的兴奋跌宕起伏。樊子凡咋咋呼呼地叫着,趴在云头望着昔日住的小小楼,陈子涵暗暗舒了一口气。
云朵越过神女峰便开始往下降,樊子凡轻咦了一声,“这就到了吗?师父,这不是后山吗?”
雨契笑了笑,待落下地面后,便散去了云团,才道:“你们不是想争个排名吗,爬上云梯到峰顶见我,按照爬到峰顶的顺序来排,没意见吧?”
看了看身后的云梯,陈子涵记忆犹新,这本是学子们十岁的一次课业,那天爬山的时候他差点滚下云梯,而且爬得最远的人才爬到云梯一半,后来听说那个孩子路都走不动了,还是夫子背下来的。后来每次有人调皮犯错,夫子也懒得训斥了,只讲一句滚去爬云梯。
樊子凡听完,立刻嚷嚷了起来,“师父,我对自己的二师兄位置没有任何不满意!”手指指向赵昕儿,“是她!是她不满意的,师父!让她自己爬吧!”
赵昕儿原本心中也一阵退缩,只是见樊子凡指向自己,气道:“爬就爬,我爬上去,你就喊我大师姐!以后我说一你敢说二,我打死你!”说完,她怒气冲冲地走向云梯。
雨契一笑,“赶快爬吧,我在峰顶等你们。”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
留下三个面面相觑的小家伙,樊子凡哀嚎不已,齐夕梦深吸了口气,对两人说道,“走吧,爬到那算那。”
陈子涵叹了叹,只得跟上。樊子凡还在原地磨蹭着,被陈子涵拉着走向云梯。
云梯是神女峰后山通向峰顶的一条路,白玉砌成,举目望去连通天地间,隐在白云后,本来是人间奇景,可这会谁有心情去欣赏呢。
“都怪你!哪都有你!你不跟师傅吵,师傅能让我们爬这云梯吗!现在好了,一起爬到天亮都爬不到,说不定我们要累死在这。”樊子凡对赵昕儿埋怨道。
赵昕儿眉目一竖,“我就是不服气怎么了?有本事你别爬,去下边待着去!”
齐夕梦皱起眉头,“好了,师父都说了要爬到峰顶,别吵了,省点力气,大家一起慢慢爬上去。”
陈子涵看了看四周,草木丛生,只有这道云梯缓缓而上,远处山峦起伏,太阳西斜,心中不由得忧虑起来,天要黑了,这可如何是好。
过了不久,阳光越过了努力攀爬的四人,照在了他们前边。樊子凡回头一看,来的路已经失去了光彩,再往上一瞧,差点背过气去,“妈呀,你们看看这要什么时候走到!我怀疑我们是在原地待着没动?”
其他三人停下脚步,努力地平缓着气息,这才走了一小半,而头顶上的路,看一眼都让人绝望。
樊子凡忧愁着脸,突然眼珠子一转,“嘿,赵昕儿,你记得我们上次爬云梯的时候,我那个假摔吗!”
赵昕儿一瞬间就想起来,神色一喜,但片刻就垮了,“可是,这次不一样的。”
樊子凡抢着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假装摔下去,你们跟着我下来,然后我们回修业阁等着师父。她问起来,你们就说为了救我,大家一起下来了。怎么样?不过是两个人说谎,变成了四个人,大家口径一致,师父也不会知道的!”
赵昕儿有些犹豫,虽然上次她和樊子凡掉在队伍后面,演了这么一出,可是这次总感觉不能这样。
齐夕梦伸手将额前汗水打湿的秀发,别在耳后,挽起裙摆,“继续走吧,师父道法通天,神念肯定留意着我们,那有这么好糊弄的。”
樊子凡狠狠吐了口气,转念一想,是啊,师父不像夫子,那能那么轻松蒙混过关,再说,到时候师父一查,自己身上没有丝毫伤痕,怎么解释?不然自己真要摔下去?这也太危险了!不行。
太阳终究落下了地平线,樊子凡回望着夕阳,还没来得及感慨,眼前就被黑暗取代,“哎!我说,弄个火把啊!姐妹们。”
几人停在原地,陈子涵苦笑一声,“上哪去找火把,我们的东西都被师父拿去了,吃的东西都没有,水也没有。”
樊子凡低着头,瞧着肚子,“你这么一说,我有点饿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几人,可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估计差不多愁眉苦脸的,齐夕梦可能会平静些呢,“你们知道吗?上次夫子带我们去野炊的时候,那只烤鹅我偷吃了一半,我骗夫子,一半烤焦了被我扔了!哈哈。”
赵昕儿咬牙切齿,“混蛋!怎么没把你撑死。”
“嘿,你也别说我,是谁把浆果偷吃完,还扔了一地来着。”樊子凡环抱着双臂,斜眼看着赵昕儿的方向。
赵昕儿一时语塞,转念一想,又怒气冲冲地冲樊子凡喊道,“混蛋,我还分了你几颗,你一个人偷吃天鹅肉撑死你!”
“哈?”樊子凡一愣,继而想明白了,赵昕儿绕着弯子骂他呢!
陈子涵打断两人的争论,指着脚下道,“你们看,脚下的云梯似乎亮着?”
三人低头一瞧,可不是,砌成云梯的白玉散发着毫光,勉强照清楚台阶。樊子凡打破宁静,“有什么用?就为了我们方便爬山吗?我想死。”
“啾啾啾”忽然响起怪异的声音,樊子凡一阵烦躁,“啾个啾啊,谁在这发出这种怪声呢!”随即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不是人声?他身子一僵,勉强识别出其他三人的位置,“兄弟姐妹,别吓人啊,这是啥声音?谁肚子饿成这样了?”
赵昕儿伸手摸索着,抓住站在她台阶下的那个人胳膊,也不管是谁,慢慢贴了上去,声音有些颤抖,“什么声音啊?”
陈子涵正侧耳仔细听着,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赵昕儿的手摸上来的时候,他一激灵,差点叫出声来,努力地压下心跳,伸手扶住赵昕儿,想让她站好了,“站稳,会掉下去的”随后咬牙切齿地接了句,“赵昕儿,你能不能别抖我!”
齐夕梦站在陈子涵的旁边,对着两人说道,“不要惊慌,可能只是鸟叫声。”
樊子凡一阵腿软,刚说完想死,就来这么一声,不吓到肯定是个傻子。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小涵,快拉兄弟一把,我站不稳了!”
陈子涵勉强稳住赵昕儿,听见这声叫喊,一阵头大,挪动脚,侧过身子面朝着齐夕梦站立,又腾出一只手抓住站在他下边的樊子凡,长舒一声,随即说道:“你们两再抖我,咱们三个都掉下去了!”
陈子涵这边努力地稳住下盘,齐夕梦慢慢靠过去,想帮忙扶一把。
“夕梦!”陈子涵的声音突然冷静得有些空洞,“别动!”。
齐夕梦僵在原地,仅能容两人并肩而上的台阶,一步之遥顷刻间如同鸿沟天堑,冷汗瞬间布满后背,深秋的夜晚本来就凉,几人因为一直在爬山,所以没有感觉到,这时候寂静下来,冷意穿透骨髓直冲大脑。陈子涵身旁的两位,虽然抖动幅度不同,牙齿打架的声响因为看见对面的黑暗里,突然冒出的一双发光的眼睛而暂停了那么几秒,但随后的黑夜里,“嗒嗒嗒”的声音从陈子涵两旁传来,被齐夕梦听见后,喜感压过了恐惧,她有点想笑。
“师父!”樊子凡撕心裂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引得赵昕儿也跟着尖叫起来。齐夕梦吓了一跳,猛然转身,后退一步栽进陈子涵的怀里,惊的陈子涵一推,竟然推开了樊子凡的双手,将樊子凡推向山下。这声响彻在黑夜里的叫喊,瞬间变为“啊啊啊!”,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
陈子涵反应过来,心头一跳,快速抓向樊子凡,可黑夜里谁能看见谁。樊子凡双手徒劳地挥动着想抓住什么,身体倒向玉阶。几人虽然还未曾爬到云梯一半,可已是不低的高度了,这样滚落下去,生死难料。陈子涵一把抓空,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嘴里下意识地嘶吼了一声樊子凡的名字。
赵昕儿的尖叫声终于停了。
齐夕梦意识到樊子凡跌倒,也急忙抓向樊子凡刚才站立的位置,可还能抓到什么,她惊呼了一声:“樊子凡!”
“哗”像火光刚被点起的声音,刚才陈子涵三人看到的那双眼睛所在的位置,亮起一团乳白色的光,照亮了三张呆滞的脸,又“唰”地一下消失在原地,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空中传来几声“啾啾啾”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