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
敲门声响在寂静夜里,显得十分清脆,让屋里正在看书的掌柜慕容秋烟注意外头有人。
“阿然,是我。我进来了。”爵尊首辅好听的嗓音徐徐缓缓扬起,接着长指推开房门,跨过门槛走入屋里。
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入内後一张圆桌,上头总摆了一叠叠蓝皮书册,有时就连围在桌旁的圆椅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书籍,往左拐又是一堆堆小山高的书错落在凳子上,最後靠窗处安了张梨花木桌子,收拾得非常整齐只摆上笔墨纸砚,桌旁则有一张躺椅,上头挂着一条浅粉色毯子,是十分简单却满满书香味的房间。
慕容秋烟一手执笔,一手压书页,方才正在写字的她从书册中抬首,见来者眼眸略带诧异,但惊诧过後却是了然。
她晓得爵尊首辅担心她晚归,特意来接人。
“王爷。”慕容秋烟放下毛笔,并没有起身。
爵尊首辅勾笑,左眼角的泪痣让他看上去更加温润如玉,他抽出黑笛放在椅子上,才坐上躺椅,高大身躯靠在椅背,双手交握放於腹部,望了望慕容秋烟缓声开口。
“阿然,又剩你一人。”他扬起左侧眉尾,话里藏笑。
“事情太多,只得留下来继续做。”慕容秋烟望向认识了十五载的爵尊首辅,粉唇轻浅勾起一抹弧度。
慕容秋烟长得不算太美,一张瓜子脸镶了对灵动水眸,弯弯柳眉让她显得秀丽,高挺鼻梁下不算丰厚的唇瓣略显粉嫩,长年待在室内使得肌肤雪白晶透,一头长发简单地撩了几撮挽起在左耳上,插了一支爵尊首辅过世母亲留给她的银钗,清瘦身躯没有诱人曲线,甚至该说对男人而言过於平板的无趣身形,整体来说只称得上“清秀淡雅”四字。
爵尊首辅见过的人无以计数,看过的美人多如繁星,举凡眸光流转千娇百媚的、回眸一笑倾国倾城的、跳起舞来翩若惊鸿的,太多太多美人曾映入眼底,却无一人如慕容秋烟,一株幽兰之姿绽於以书册筑成的空谷中,每一个眼神顾盼、每一回露齿笑着、每一次浅声说话,无一不让爵尊首辅深深着迷、久久无法自拔。
对爵尊首辅而言,他爱的并非慕容秋烟的皮相,而是她由内而外散出的书卷气质,与相识十五载建筑的心心相印。
爵尊首辅勾嘴瞅了瞅她,左手握拳撑在侧颊,带点笑话反问,“难道不是阿然办事效率差?”
慕容秋烟半眯眸光,努了努嘴,“王爷说呢?”
“我看就是。”他笑道。
“既然王爷说是就是。”慕容秋烟不想理他,素手执笔又要继续在书册上落笔备注。
“还剩多少工作?”爵尊首辅笑望她无声抗议的举动,开口问道。
“还剩下非常多、非常多,多到我今年也做不完,毕竟我的工作效率差嘛!”慕容秋烟一边说话一边写字。
见慕容秋烟难得与他斗嘴,爵尊首辅忍不住加深嘴角笑意。
“啊,写错字了!”慕容秋烟收笔皱眉。
“不小心写错字,还是不懂乱凑字?”爵尊首辅起身走至她身後,嘴里还是不肯饶她。
“顾着同王爷说话,才写错字。”慕容秋烟佯装怒意,瞅视身侧的爵尊首辅。
他垂眸笑睨她,勾起左侧嘴角俯身,“哪个字写错,我瞧瞧。”
爵尊首辅的右手横过椅背,左手撑在桌上,微微倾身,黑色长发落於胸前,几乎将慕容秋烟连同椅子一起半拥在怀中。
属於爵尊首辅皂香中带点墨香味传入慕容秋烟鼻腔内,她呼吸一窒,下一刻本能起身站在椅子旁,彷佛将他当成有毒的东西般抗拒靠近,完全没考虑爵尊首辅的心情,垂眸尴尬笑了笑。
“这个字写错。”慕容秋烟後知後觉自己的失礼,佯装没事的用纤指比了一个娟秀字体。
爵尊首辅抬眸笑睨她,似乎要她别在意,接着摊手示意她将笔递来。
慕容秋烟把手上的笔放在他修长的掌心上,见他握笔在她写错的字上细细地加了几撇,让原先写错的字变成正确,只是字体看上去有些别扭,不过至少看得懂。
“谢谢王爷。”慕容秋烟看他努力帮她改正的字,恭顺地开口道谢。
爵尊首辅瞅了她一眼,不问她的意见直接将蓝皮书册合上,到洗笔水盆打算替她将笔洗净。
“王爷为何要洗我的笔?”慕容秋烟望向他高挺的背影,一脸不解的开口。
爵尊首辅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洗好的笔包裹在棉布中吸乾水分,再放妥於书案才看向她。
“已经戌时,不回家难道继续留在店里?”爵尊首辅扬起左侧眉头,话中带有一丝微乎其微的责备。
“可是事情没做完。”慕容秋烟还不想回家。
“书不会跑,明日再做也成。”爵尊首辅不带任何情绪瞅着她。
在爵尊首辅眼底,慕容秋烟巴掌大的脸少了点肉,窄小肩膀与不盈一握的腰杆让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彷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得摇摇晃晃般柔弱,尤其露在袖摆外的雪白双手,细得好像十指交握就能折断般纤细,令他无法克制皱起眉头。
爵尊首辅想要好好呵护慕容秋烟,用最大的力量将她搂在怀中悉心保护,用一生的时间为她筑起遮风避雨的安稳家庭,然而他的关爱之心似乎没能有效传入她心坎。
沉默不语的爵尊首辅看在慕容秋烟眼底,就像对夥计工作表现不满意的东家,皱起眉头想发表意见,却又不知道该怎麽开口训斥般严肃。
“王爷,你真奇怪。”慕容秋烟率先开口。
爵尊首辅看着她,扬起眉头,“奇怪?我哪里奇怪?”
“身为东家,应当喜欢认真工作的夥计,像我自愿留在店舖里挑灯夜战,该受到东家鼓励,怎麽东家却反其道而行?”慕容秋烟噙笑回答。
“你是我的夥计吗?”爵尊首辅反问。
慕容秋烟没料到他的反应,愣了一下後,偏首思索才勾起嫩唇。
“难道不是吗?”她笑得理所当然。
“不是。”爵尊首辅下一刻立即反驳。
“咦?”慕容秋烟瞠眸。
爵尊首辅用一双清澈眼眸直勾勾望着她,口吻满满的坚持与想当然耳,“阿然是我的家人,我仅剩的唯一家人。”
坚定的回答,猝不及防击中慕容秋烟心坎,精明的她很难得在短短时间内愣了两回。
家人,仅剩的唯一家人。
慕容秋烟心底充斥满满感动与温暖,她朝他浅浅勾起意味深长的微笑,“谢谢王爷。”
“谢什麽?”爵尊首辅不解。
“谢谢王爷愿意将我当成家人,我非常感动。”慕容秋烟半眯眼眸,冲爵尊首辅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