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姑姑”,颜玉朝面前的女子施一礼,“这是云歌郡主,今日奉皇上之命,来宗庙拜祭祖先”。
“随我来。”
“嗯”,云歌细细的打量这静姑姑,三十多岁,侧着的右脸十分美貌,雍容高贵,不卑不亢,只是非常的冷淡,看着她和颜玉都是淡淡一瞥。
云歌踏上宗庙大殿,“你不能进来”,静姑姑对着身后的颜玉说道,自顾往前走去。
“郡主进去吧,奴婢在这里等你”,颜玉似乎习以为常。
云歌追上静姑姑的脚步,她身上有淡淡的熏香,云歌闻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香气,却觉得很清爽,不禁凑近几步。
“郡主小心,这里太暗了”,静姑姑转身对她说道,云歌看见她的侧脸隐在黑暗中,隐晦不明,云歌这才发现她的一直沉在黑暗中的左脸确是一块巨大的疤痕,像是被火烧过一般,就算现在伤口结了疤,但是艳红的血肉纠结的爬满她的左脸,一直延绵到鼻梁处,云歌不禁退了几步,许是静姑姑察觉到了,无声的转过脸,漂亮光滑的右脸又出现在她眼前。
云歌随着静姑姑的带领挨个跪拜皇帝的祖先们,每一块牌位上都悬挂着一幅画像,每一人都神态安详,云歌知道当今的皇帝在十五年前改国号为宁,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晋武帝是他的岳父,因为他只有两个女儿,无子嗣可以即位,便将皇位传于当今的皇帝——前朝的镇国将军——屈雍名。
“咦,静姑姑,这个牌位上怎么没有画像”,云歌抬眼透过烟雾袅绕的案台看到牌位上的字,“这个端容皇后是谁啊”。
静姑姑正给端容皇后的案台添油点香,听到云歌的话,身子一滞,继续做她手上的活,许久都没有回答,云歌觉得这么问似乎也很不妥,磕了头之后便要站起来,可是却被静姑姑按在蒲团上,她侧过脑袋看到肩膀上的那只手莹玉白皙,也感到它的颤抖。
“她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后”,静姑姑的话就想着满殿的缥缈的烟雾,怔怔的看着那个牌位,“你也给她上柱香,好吗”,说到最后竟成乞求,云歌可以看到她隐在黑暗中的左脸,虽然依然丑陋,但是却不由得生起一股同情。
拜祭祖宗这些事不过是为了皇上让云歌被祖宗承认的一项事宜,他说这样,才算是皇家的人,入了宗祠,本来应该大势拜祭一番,可是长宁突然病倒,只得让颜玉陪云歌来,冷冷清清的,云歌听到宫女们偷偷议论说她本来就不是金枝玉叶,当然不必这样的大礼。
礼毕,云歌也该回去了,颜玉还在外面等她,可是静姑姑还在发呆,云歌站起来也不忍心打扰她。
“郡主”,静姑姑突然发声,“若你以后有事,可是来这里找我”。
云歌诧异,但是她却从开始就觉得静姑姑虽然冷淡,但应该是个好人,便重重的点头,她将跨出大门的时候,耳边响起静姑姑缥缈的声音,“她是前朝皇帝的长公主……”云歌抬眼望去,却发现静姑姑站在原处,双眸仍是凝望无画像的牌位,嘴唇微启,是她的声音,可好像不是对云歌说话。
云歌回到承先殿,发现清风在那里等她,心中一喜,便冲过去,“今天怎么这么好,来看我”。
清风拉下云歌拽住他袖子的手,正色低语道:“郡主,大家都看着呢,这样不好”。
云歌赌气的放开,指着清风,“你,进来”。
宽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点心,“谁送来的”。
“回禀郡主,是皇后娘娘派人送给郡主的,感谢郡主那日去看长宁公主”,一个宫女禀道。
“好了,你们都出去”,云歌指着一屋子的宫女。
待人都走光了,云歌拉着清风的袖子撒娇道:“现在可以坐下了吧,清风哥哥”,清风含笑无奈的被她拉到椅子上。
“吃吧,这是皇后送的”,云歌抓起一个精致的点心塞到清风手中。
“云歌,拜祭完祖先了”,屈雍名的声音传进来,清风立刻起身,刚才还在手心的糕点也掉在地上,云歌皱着眉头,心想,你们家的祖先关她什么事。
“清风也在这里”, 屈雍名走进来,看见清风跪下的身影,微微一愣,刚才愉悦的心情被什么堵住了,见清风跪着不语,似叹了口气,“清风,你也坐吧”。
“这……这是皇后送来的”, 屈雍名指着满桌的点心。
“嗯”,云歌看着清风拘谨坐在一旁。
“云歌,你喜欢皇后吗”, 屈雍名注视桌上的点心。
“喜欢”,云歌被糕点哽住,拍拍胸口,接过清风递来的水,一口饮尽,艰难的说。
“真心话”, 屈雍名紧紧的盯着云歌,似乎想要看出她是不是说的假话。
“还好”,云歌被他看的发慌,老实的说,“才见过一面,哪里有什么喜不喜欢”,撅起的嘴唇表示不满。
“那倒也是”, 屈雍名笑笑,可是恍眼的神思掩不住的失神。
云歌也顾不上理会皇上的神色,看着清风拘谨成一团,指着桌上的糕点冲他眨眼睛,清风摇头不语,双眼却有与屈雍名相同的失神,“真是没有意思,吃个点心也这么闷,如果我师傅在这里,他恐怕都要和我抢了……”她嘟囔的喃喃道。
屈雍名恢复过正色,“云歌,你师傅都教过些什么,你一点都不懂得人情世故……”
云歌歪着脑袋,想楚平曾教过她的东西,被屈雍名这么说,怎么都得给自己给师傅留些面子,“武艺……”其他的很多,可是说出来,她都觉得说不出口,“医术”
清风在一旁偷偷的笑,他想起赵元俊满脸委屈给楚荆吸毒的场景。
屈雍名扫过忍不住笑出声来的清风,脸色柔和下来,“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学艺不精”,云歌垂着头,后来问楚平,她才知道她那次救楚荆,根本只是缓解了毒性,毒仍留在体内,若不是楚荆也会些医术,肯定楚荆现在早就死了,“像我师傅那样一个世外高人,我居然给他丢脸”,满脸懊悔的神色,却让清风更忍不住笑意。
“云歌,你老说你师傅,朕都没有见过,要是何时能见一下你所谓的世外高人就好,看看是什么样的高人教导出你这样的徒弟”, 屈雍名揶揄的说,手慈爱的刮着她的鼻尖。
“你就讽刺我吧”,云歌不悦的说道,她知道楚平就在梁下,可是他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向任何人泄露他的行踪,她也不便说。
“不知道你世外高人的师傅和简延的医术相比,谁更高明”,皇帝说。
“简延也会医术”,云歌被什么触动,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
“当然,他父亲的医术也很高明……”屈雍名神色一滞,看着云歌期盼的眼神,接着说:“子承父业,他的医术也是得到他父亲的衣钵”。
“可是我听说,简延的父亲——简轩早在简延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那时也不过十岁的孩子,他那么小就医术高明了。”
“你倒是很了解简延的事”, 屈雍名轻笑,云歌似被人说中心思,不自然的笑笑,“简延这孩子天资过人,大多的医术都是从他父亲留下的医书中学会的”,不加掩饰的赞赏。
“那我可不可以跟简延学习医术啊”,云歌突然拉住屈雍名的袖子,低低的恳求。
屈雍名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惊住了,深深的看着她拉着他袖子的双手,很多年前,有个孩子也这么拉着他,讨好的眉眼细细的哭声,可是他那时推开她,任她跪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抖成一团,悲伤而微弱的哭声,他可是置若罔闻,怎么会那么硬的心肠,后来每每回忆起来,那个小孩的哭声成了他的梦魇,眉眼与眼前的女孩重叠,不过才是个四岁的孩子,他站起来,甩开她的手,沉闷隐忍的嗓音如骨在梗,“你想去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