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玉蕊的脸上跳动,她最初的恐惧已经褪去,她安静的垂着头,大片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像是一块洗不掉的污迹,屈勒忽然上前踹了她一脚,她整个人扑倒在地,挣扎了几次也没有支起上半身,嘴角的血迹清晰可见。
“说,长宁在哪里”,屈勒一只脚踩在玉蕊身上,阴狠的问,篝火在寒风中抖动,几乎快要被风湮灭。
没有人回答,屈勒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成了荒原中饥饿而疯狂的狼,最后的理智被摧毁,他一刀挥出去,一个宫女还来不及呼救就倒下,那血光四溅,云歌用手抹去飞溅在脸上的血迹,摊开手心,那殷红的一点在手心逐渐凝固,她握紧拳头,剑柄在手里忽然觉得沉重几分。
大漠的安静很快被打破,呆如木鸡的宫女,紧张的不敢妄动的士兵,还有许统制的强忍,程姑姑的绝望。身旁的小恒拉紧云歌的手,云歌觉得那懒洋洋纷沓而至的雪花,落在肩头,竟有千斤之重。
“杀”,血溅在屈勒的脸上,他醒悟到什么,颓废的神情变得凝重,那挥剑的手高高扬起,却轻渺的落下,歪斜着从手中脱落,那声音却让每一个人都听清,似乎怕没有人听清,还传来了回音。
长刀落下,每一个都在品尝绝望的厮杀和死亡的解脱,倒下的人流出的血将雪地染红,像是雪地上倒影着晚霞。
“跟着我”,云歌蹲下身子,低声对小恒说。
云歌已经出手,可都是强弩之末,许统制已经不堪包围,倒在这片土地,再也见不到故乡的亲人,岂止是他,年轻的士兵也都抵挡不住,当身边的人纷纷倒下,他们也绝望了,他们再看一眼天空的月亮,故乡的亲人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留下的只是宫女,云歌拉着小恒站在一边,看着屈勒,她的脚下已经倒下不少衣衫褴褛的男人,都是屈勒的手下。屈勒也看着她,眼睛中没有得意,只有挣扎的狠绝。
“本来是想捉长宁的,结果你和我一样都中了屈艺的圈套,他等着看这场好戏”,屈勒看着璟城的方向说。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放过我”,云歌不敢有一丝松懈,她就算能敌屈勒手下的百人,也难逃这千人之围。
屈勒摇摇头,盯着云歌说:“你对我说过,我也是你的仇人”,那日他让她与他联合,她就是这样对他说的,“我怎么能放过你呢,其实我真不甘心让屈艺看这场戏”。
不知怎的,云歌不觉得穷途末路的急迫,她释然的笑笑,“我是管不了屈艺看不看戏了,既然非要你死我活,那么我就拉你陪葬”。
屈勒觉得这个与自己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很有趣,只是他们注定除了这相同的血脉,什么都不会相同,“好,我也拉你陪葬”,这话说得有些凄凉,可是他已经看不到出路了。
寡不敌众,云歌与屈勒手下一番厮杀之后,体力渐敢不支,她左手紧紧拽住小恒,在这个包围圈内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她用手背抹了一下下巴的汗珠,可是看见手背上都沾了血迹,才明白她的脸上已经沾了不知是谁的鲜血,也许是别人,但是更可能是自己的,没有觉得疼痛,可是看着面目明晃晃的刀剑,她撑着一口气,不能死,她要活着,还有人在璟城等着她。
简延的脸浮现在眼前,他的声音围绕在耳畔,她忽然很想见他,在这样的险境中,她渴望有人能够让她不再害怕,心里有了胆怯,她咬紧嘴唇,没有人可以救她,她只能靠她自己。
她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满是汗水,那样的滑腻,感觉随时都可以将剑丢弃,寒光一闪,云歌用尽力气挡住,可是身后的那一刀呢,虽然听到小恒的惊呼,她觉得全身就如陷入淤泥中,无法动弹,耳边是呼啸的寒风。
铿……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那振得耳朵快发麻的兵器碰触声让耳朵发疼,前面的人悄然倒下,那血喷在云歌的脸上,她恍然醒过来,一双手将她拉上马背。云歌回头,看见云天冷毅的脸,轻声的唤了声,“师兄”。
云天并非单枪匹马而来,当屈勒听到那马蹄声如奔腾的海浪,将这大漠卷起惊涛骇浪。
屈勒明白自己已经是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等他反手被束,按倒在地的时候,他却将头昂的高高的,看着那马上的云天,冷笑着说:“即使我今天被你捉住,你也不配让我给你下跪”,他要起身,守在一旁的狄国士兵重重的给他一拳,他的脸被踩狄国士兵的脚下,他的笑声却越传越远,那从胸腔中发出的笑声,像黑夜中猫头鹰的哭声,听着让人难受。
云天看着挣扎着要起身的屈勒,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手下士兵的粗暴,他明白在这些狄国士兵中有多少人都仇恨着大宁人,特别还是这样皇室贵胄,狄人的先辈曾多少死在眼前这人的父亲手上,痛打落水狗,他没有觉得喜悦,想到的却是如果自己落得这般田地……
“师兄”,云歌在身后轻唤着他,云天回头看着她,多久未见,她也不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小女孩了,看着她面色上的严肃,他挥手让屈勒身边的人走开。
屈勒的额头被石头磕破,渗出血丝,嘴角的淤青映衬着他的冷笑却显得凄然,云歌蹲下身仔细的打量他,他平视着她的眼睛,她看见他眼底最后的不甘都化成了无奈,只是他依然要将这份大宁皇族的骄傲刻在脸上,仿佛他才是胜利者。
“你有什么遗言吗”,云歌问道,忽然脑海中这句话脱口而出,也许他真是到了尽头了,这片大漠是没有尽头的,在绝望中前行者终于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屈勒的嘴角露出笑容,就像他曾经那样,没有算计,那时也许有,只是云歌看见的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碌碌无为的皇子,“你自己小心”,屈勒的话让云歌有些吃惊,睁大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垂下眼睑来,很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要觉得我是在关心你,我只是不想让屈艺和长宁好过……”屈勒狂笑着辩解,可是这话消散在风中,他整个人撞上泛着清冷寒光的刀,刀身没入他的身体,那艳红的血滴在雪地上,像是冬日的红梅寂静的在寒夜里绽放。
屈勒的身子朝着大宁的方向跪下,他努力的让自己能完成这个动作,“父皇,我就是死,还是大宁的皇子……”他癫狂的笑声传得很远,可是被千山万水阻隔,听见的只有这些无他无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