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大漠偶尔露出一两块褐色的岩石和枯黄的野草,或者那些在严寒下依然翠绿的植被,都是路人眼中的风景,曾听来往狄国和大宁的商人提及,那广阔的大漠成了无边无际的行程,单调的颜色和看不到边际的目的地,让人多了几分无趣。
天色渐晚,停下行程,扎营,篝火也点燃,窜到黯淡的天空上,填些晚霞般色彩的壮丽,宫女分工打水做饭,军士守卫四周,严谨的如宫廷中,长宁从未下过马车,都是她身边的宫女送膳进去,待她进餐完毕,才轮到云歌及姑姑品级的宫女还有长官用饭,小恒因为和云歌一起来,也不必遵守那些规矩。
管理这帮宫女的是三十来岁的程姑姑,到底是在宫中久居,刻板却有风范,云歌很少与她交谈,倒是与一路护送她们的许统制,那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岁的男人谈的来,小恒也是嘴甜,许统制家在璟城,大宁这些人太平,很少有这样远行的时刻,也许是想念家中的儿子,对小恒格外疼爱,小恒常常与许统制在一起,也省了云歌许多心。只是他们三个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讲话,因为会被程姑姑以“宫中训律”教导。
天漆黑下来,小恒安静的给他饲养的一只鹰梳理羽毛,云歌没有去看那只鹰,上次一个小宫女想摸摸这鹰,就被啄伤了。将士仍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云歌听许统制说起,屈勒被简延的军队追赶到这大漠中,这大漠宽广无躲避之处,就怕贼心不死的屈勒来袭击他们。云歌听许统制说起的时候,看着长宁华丽的马车很久,屈勒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肯定不会让大宁和狄国联盟,不然他连着狭小的地域都无法生存下去。
月光倾泻而下,让这白茫茫的大地越加寒冷,人都围拢在篝火旁,马车上依然高傲的立在一旁,程姑姑将暖炉送进去,在弯腰走了出来,那马车死气沉沉的人,像是没有人一般。
这样静的夜空,连大漠上的狼都似乎消失得无踪影了,云歌起身看看四周,觉得心里闷得慌,回望来时路,不知何时才能归去,而远处的狄国,就在前方,却像坠入了漆黑的深渊中,她看不清出路。
许统制忽然站起来,警惕的看着四周,对着手下的军士做了个眼色,军士不动声色的靠近长宁的马车,将它守卫起来,雪地被残阳般的火把染红。
云歌意识到不好,立刻将一旁的小恒扯起来,让他靠在她身边,顺手握起一把刀,宫女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俱愣在那里,有些胆小的发出些叫声,立刻被程姑姑喝止。
火把下隐藏着的面孔显露出来,云歌看见那是屈勒的脸,他的容貌未曾过多改变,只是那颓废的神色还有血红的眼珠,已和往日天差地别,看清云歌一行人,他脸上露出疯狂的欣喜,手一挥,那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将他们团团围住,大漠上的生活艰苦,那些人眼神中皆是疲惫和茫然,见到这华丽的送亲队伍,像是饥饿的狼群,露出振奋贪婪的神情。
“保护公主”,是许统制的声音,他的声量不高,但是在这空旷的大漠中显得格外悲壮,刀出鞘,云歌恍然回到璟城被围的那夜,她握紧刀柄,身边的小恒也学着士兵的样子,做出拼杀的准备。宫女们紧偎在马车周围,程姑姑守在马车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长宁,今天怪不得我,谁让屈艺要让我无处容身”,屈勒看着被众人守卫森严的马车,可是马车依然安静,借着火光,他看见站在篝火旁的云歌,“原来屈艺还给你找了人陪葬……”他狂妄的大笑,可是里面却掩饰不住失落的悲切。
云歌默默的看着狂笑的屈勒,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秉性才逐渐暴露出来,都说英雄落幕,只可惜他在大宁的历史上不仅是个卑劣的人,更是个失败者。
两方的兵马纠缠在一起,云歌与屈勒都没有动,只是看着对方,看着那原本被篝火染红的天空逐渐被雪地上的血迹所代替,被包围的圈子越发的小,宫女们焦躁不安,渐渐的不听程姑姑的警告,纷纷四处逃散,可是都被两方的士兵误伤,在这场争斗中,本无无辜者,剩下的宫女如傻了般,呆呆的看着那些血迹溅在她们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程姑姑依然保持宫中的礼仪,不让宫女上马车躲避,但是她的脸没了最初的坚定,那份死灰般的苍白遗留在她面颊上,她有时回头看一眼那隔着重重锦幕的马车,眼神飘渺。北风刮得脸生疼,脸像是被冻住了,只有那些溅起的血迹让感到那残留的温度。
小恒紧紧的拉着云歌的手,他的小手很暖,手心里冒着汗,有时会不由自主的抓紧云歌的手,他们的脚下,已经倒下了许多人,有些是陌生的面孔,更多的是刚才还与他们一起啊围坐在一起的人,“师傅”,小恒轻轻的叫了一声,云歌从恍惚中醒过来,她低着头,对上小恒担忧的双眸,那些伤心和仇恨是为了倒下的人。
云歌心中一敛神,抬眼看见屈勒疑惑的表情看着长宁的马车,心里忽然明白,他的脑子里想的是和她同样的疑问。很快有人袭上马车,许统制已经受了重伤,捂住伤口也跳上马车与人纠缠。程姑姑身旁的宫女乱作一团,很快逃散开来,而她面如寒光,固执的挡住那道门帘。
屈勒见受阻,也疾步上前跳上马车,将程姑姑一把扯下马车,程姑姑抵不过屈勒的力气,跌下马车,她看着那一寸寸被掀开的帘子,面如死灰。
云歌借着那火光,看清马车内人的面容,是玉蕊……
屈勒将帘子扯下,那厚重的紫锦,厮的一声断裂,将剩下人的生命也这样重重的抛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那张脸,平庸的面容,不是长宁,天地间忽然寂静,许统制和程姑姑静静的看着这幕,除了他们,其他的人都呆住了,屈勒的脸变得扭曲,将玉蕊拉下马车,恼恨的看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