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十分温煦,皇上与李总管相继离开后,我笼在春日里,握着卷书念着念着,竟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我睡眠向来就浅,但于这陌生之地,白昼之眠竟然无梦,黑甜乡里一滚,再醒来时,竟已是夕阳西下。醒来时,正对着那一抹缓缓西去的残日,霞光满天,美如画卷。我揉揉眼睛,几乎忘了身在何处,却不防身上披着的一件衣服滑落在地。
拣起衣裳,是件淡黄色的外袍,想了想,这一定不是我自己披上的,难道是他?
我飞快地抬起头,朝他本该坐着的地方看去,谁知那里是空的!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我若有所失,挽着衣裳,轻轻地抚摸着它。这件袍子并非绸缎所制,只是朴素的棉织品,想来是他家常所穿,略有些旧。这样的一件衣服,他还舍不得仍,想必他也是重旧情的吧!所以,对皇后,对曜儿的生母,他其实都有着一份深藏于心的牵挂,虽然这牵挂也许并不相同,
“醒了?”突然,门口传来的慵懒的男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楞在那里做什么?”
我回过身,正是皇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乎在取笑我的失态。
因他的表情,我便忘了刚才心头那份小小的温馨,将衣裳扔在椅上,赌气道:“臣妾要回去了。”
他的笑意愈发浓了:“都抄写完了?”
“早就做完了,看着书才倦得睡了过去。”
他走近我,拣起我丢在椅子上的袍子,展开,重又替我披在肩上。我被他的举动有些吓到了——我睡着的时候,他替我盖衣裳是一回事,可如今我是醒着啊!他就这么轻描淡写,仿佛在做一件每天都会做的事情般,将他的外袍替我披上。袍子虽暖,可我的心却跳得厉害,它就象个小火炉,一直烤着我。我有心想脱,却又不敢。
“天色晚了,你穿的又少,披上再回去。”他淡淡地说。
我想说个“谢”字,这字却卡在了我的喉间,终究说不出口。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他本已坐回到书桌前,打算不再理会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指节敲了敲书桌,“再过几日,镇海侯世子会进京听封,到时朕会在宫里摆款待新任镇海侯,你就陪着曜儿一起出席吧!”
我呆了一呆,后宫嫔妃向来深居内宫,不要说外官了,就算京中官员,也难得一见。这位世子,是欧阳娉婷的哥哥,如若她出席,倒还算是说的过去,我去的话又算什么呢。
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似的,皇上微笑道:“你又怕什么?有朕站在你身后,有曜儿站在你身前,你大可不必害怕什么。曜儿还小,你陪着他,多认识认识朝中的官员,对你有好处。”
“是。”我低头道。我确实在害怕,在弈秋阁的方寸空间,明知将来只是一片黑暗,我并不感觉害怕。但在听雨阁和内书房,我却时常有害怕之感。
这一切似乎并非实质,倘若我伸手去戳,就能戳破这画纸上的绚丽图画。
“早点睡——就是读上整夜,你也赶不上那些天纵奇才,别太苦了。”他低头处理事务,嘴里却是在对我说。
“臣妾只知道笨鸟先飞。”我恭恭敬敬地答道,退了出去。
的确,如果不学习飞翔,我这只笨鸟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飞翔.,哪怕,只是在更大的笼子里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