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流言象这逐渐起的西风似的,愈演愈烈,但对外仍然宣称,是甄娘娘小产了。只是后宫中人人皆知,甄昭仪欺瞒之事。假说有孕,往大里说,可定欺君之罪,那可是怎么判都不为过。如今她只是在自己宫中软禁,于是又有传言说,皇上因太后娘娘的关系,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以后,甄娘娘还会再得宠的。
这些话,都是小莲听来转述给我的,我不知道她在这宫里到底认识了多少人,她只说,平日经常跑腿,那时与她一起进宫的宫女又多,各处都有熟识的人,听得自然也多了。
天也一日冷过一日,过了几日,竟下起了雪珠子。我到内书房时,房间里已生起了火炉,又熏了香,十分暖和,让人直想睡过去。皇上倒没在批阅奏折,正摆弄着一盆水仙。
“是沁雪吗?”他头也不回,问道。
“是……臣妾。”
他回过头,我见他精神奕奕的,全不象几日前刚经过甄颜那件事的“打击”。
“这水仙如何?”他指着面前的花盆问我。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书桌上摆着的是一只景德镇瓷盆,里头养着几瓣水仙,刚抽出了绿油油的嫩苗。
“这是漳州水仙吧?皇上把水仙养在如此温暖之处,只怕不到年前,花就开尽了。”
“送你了。”他淡淡道。
我吓了一跳,忙道:“这如何使得。”
“过几日,朕要册封欧阳昭仪为妃,你不在列,这盆花,就当补偿你吧。”
我啼笑皆非,一是本该册封甄颜的,怎地甄颜出事了,不停了典礼,却补了个欧阳娉婷;二是后宫品级,怎用一盆鲜花就能给抵消了。
“那臣妾要谢主隆恩了。”我坦然一笑,上前去想抱那盆花。
皇上却皱了皱眉,压下我的手,又讶然:“怎么这么冷?”
我不自然地心跳了跳,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摇头笑道:“外面下着雪珠,还没缓过来。”
他走到窗边,微微推了推窗,朝外面看了看,又回头看我:“听雨阁的宫女太监们都死了不成,你穿得这么单薄,就没个人给你添件衣裳?”
我不悦地朝他看了看,道:“是臣妾自己不愿意多穿的。”
皇上走到门口,朝外面叫了声:“李海,去拿个手炉过来!”
我真的惊讶了,今天的皇上,似乎真的对我怀有歉意似的,所作所为,与平时全然不同。
只一眨眼的工夫,李海就捧着个手炉过来,双手敬给我。我站在当地,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用命令的口吻对我道:“你还不接过来,要李海老端着象个什么样儿!”李大总管看着我,冲我笑笑,把手炉塞进我怀里,就转身又下楼了。
我才想道谢,却见他已捡出一大堆的奏折给我,都堆在书桌一角:“今日不仅要抄,而是只准你抄十本,这里头大概有二三十本的样子,你自己看着办,哪十本你觉得最该抄的,抄出来。”
我苦笑,原来他要个手炉给我,是这缘故!
在温暖的房内看奏折,倒还不算是太辛苦,不晓得听雨阁内的火炉是否已经生起来了。我有些走神,却听书桌那里皇上特有的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可知为何要册封欧阳娉婷么?”
我抬头一看,他却还在写着什么,不知道是什么脸色表情,只得道:“不知。”
“但说无妨。“他倒还追究上了。
我歪着头想了半天,道:“只怕还是和镇海侯有关……”
“行了!”他立刻打断了我,“知道就行。你可知如果不给她哥哥吃颗定心丸,只怕是他镇不了海,反去镇了陆。”
欧阳娉婷的哥哥,那就是日后要继承侯位的世子了!没想到,当今的九五之尊,会对偏居一地的小小镇海侯有所忌惮?
我虽没说出来,但脸上却露出了这样的表情,那个埋头书写的男人仿佛是亲眼见到似的,蓦地扔下笔,朝我走来。我不得以,只能放下手里的奏折,站起来迎接他。他站到我面前,停住了,上下打量了我一回,突然笑了:“沁雪,你那小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这可不行。我只告诉你,这镇海侯还不能让他动,现在不让他安心,恐怕,他不会让你省心。”
居然,册封个后宫都有那么多讲究!
“还好甄颜妹妹没有真的怀孕,否则你不就得真的册封她了吗?到时候欧阳昭仪那边又找什么因由册封她呢?”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说完才发现又触到他的“痛脚”了。
“怀孕?”他冷冷一笑,本来灿烂如冬日暖阳的笑容立刻凝结成冰雪,“沁雪,我告诉你,我不会再想要孩子了。”
如晴空霹雳,我张大嘴看着他,他竟然不想再要孩子了!那么,他一定有什么办法让甄颜永远不会怀上孩子。还有,后宫里的其他女人……
我有些放心,又有些不甘。欧阳娉婷的期待,似乎很可能落空了。她虽然能册封为妃,可她永远不会替皇上生下皇子,她想当上皇后,靠生皇子是不可能了。
只是皇上为什么不想再要孩子呢?我想不出理由。历来帝王,似乎都希望自己的子嗣后代越多越好,很少有他这样的想法的。
“奏折抄好了没有?”停了半晌,他突然问我。
“啊,很快。”我忙答应着,提起笔,开始抄写。
册封大典选在了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阴着个天,欧阳娉婷却十分高兴。没错,她理应该高兴,虽然我们是一起进宫的,可她又向她的梦想向前了一步。虽然这梦想不一定能最后到达。
欧阳娉婷穿着正装,高兴地接受了金印玉堞。看得出来,太后娘娘不太高兴,而甄颜也没来观礼。
这大概是年前宫里最大的庆典了吧,我看着高阶上风姿绰约,高贵华丽的欧阳娉婷,心想。